血衣樓主的消息到了!
廣傳九曜法!
匯同李氏,帶天下血子,入化龍?zhí)叮?/p>
隨著行走玉令之中。
那威嚴而淡漠的交代傳出。
一時間。
大家心緒驟然繃緊之余,反而又似松了口氣。
仿佛剎那找到了主心骨。
面對這來自九天之上的大難,如今能聽聞到血衣樓主的布置,多少也算讓人心安。
即便是趙慶,即便是司禾。
也都神情復雜無比。
仿若道劫之下,徹底脫離血衣,歸隱于化外秘境,才能心安。
但兩人身負殘片,此刻又覺追隨血衣樓主,布局天地入劫,方能心安。
尤其的矛盾……
且行走玉令中,青君的交代落下后。
趙慶追問了師姐在龍淵中的境況,也沒有得到回應(yīng)。
顯而易見。
眼下無論是謹一在龍淵中,還是青君在外,都已是極為嚴峻迫切的境況……
卞鯨羽杏眸輕顫,眼下不明白謹一的情況,神情難免有些落寞。
“要去李氏嗎?”
“在紀州……劫地之內(nèi)?!?/p>
小姨凝聲輕語,邁步臨近陪在了夫君身邊。
她當然明白趙慶會是如何的選擇。
而趙慶聞言,則沉默無聲,幽幽注視著楚欣與骨女望來的等候目光。
李氏……
他稍稍斟酌片刻。
做出決斷。
“先設(shè)魂殿?!?/p>
“回家?!?/p>
“我與素雅溝通,之后我獨自前往化龍?zhí)?。?/p>
如今青君的交代落下。
他當然要挺身而出。
至少,對得起師尊的信任。
趙慶深知自己在青君的布置中,可能并不算簡單的一環(huán)。
尤其身上還帶著那片逆鱗,這個時候絕不可能掉鏈子的。
“夫君!?”
而姝月一聽,當即擔憂低喚。
怎么能叫夫君獨自前往?
她跟在身邊的話,天衍圖錄也方便接應(yīng)啊……
不過對此。
趙慶卻并沒有著急商酌。
只是與紀州小九傳訊之余,先忙著給家里的魂殿設(shè)下。
很快。
在趙慶的不斷安排下。
一盞盞魂燈散發(fā)的幽光,牽引著殿中的太陰之力流轉(zhuǎn)。
王姝月、周曉怡、顧清歡、楚紅檸……
洛纖凝、葉曦、項沁、秦楚欣……
清嬈、卞鯨羽、乃至他自己……
共十一道長明魂燈,沉浮于玉殿中央,被濃郁的生機與太陰之力溫養(yǎng)庇護。
司禾神道修為通天徹地,暫時在外御舟,過后則自行入殿留燈。
最后。
才是南宮瑤的那道殘碎鴛玉。
骨女輕輕嘆息,輕盈將碎玉遞過:“能感知到她的氣息,但沒得到什么響應(yīng)?!?/p>
趙慶心中大致有數(shù)。
認真頷首過后,便開始小心翼翼的為南宮瑤,構(gòu)筑祭煉一道魂燈。
將其最后一縷元嬰殘魂,自翠鴛的本命玉中剝離……
關(guān)于這位翠鴛行走,日后長留自家魂殿的事。
說起來也多少有些無奈。
當時的境況,根本就是瑤妹一頭栽了過來,把消息送到便沒了絲毫生息。
眼下根本連她肉身與元嬰,究竟是怎么崩隕的,大家都不清楚。
南宮氏卻已匆匆遠去……
不過。
即便南宮氏還留在中州,趙慶暫時也不會登門造訪就是。
大致盞茶時間。
趙慶眉宇間便已沁了汗水。
而屬于南宮瑤的氣息,也終于自命玉顯露,與那盞魂燈融為一體……
“南宮!?”
得見那虛幻至極的魂相顯露一瞬。
趙慶趕忙凝聲低喚。
但少女眸光呆滯無比,似是全然見不到他們,一縷殘魂寄游在魂殿之上,無聲無息……
骨女見狀美眸微凝。
反倒?jié)u漸提起了心氣,低聲慎重道:“我來?!?/p>
“每夜子時,借著殿中的太陰之力,用寒體陰煞溫養(yǎng)南宮……這種情況在巫蠱手段中,喚醒不會太難。”
趙慶聞言眼底漣漪微蕩。
緩緩點頭不置可否的起身:“我離開秘境,出去看看。”
見狀。
項沁骨女與鯨魚娘,自也直接動身跟隨。
葉曦則神情微動,落在了最后:“曦兒留下,以后在這邊守著魂殿?!?/p>
此話一出。
趙慶與姝月對視,難免有些意外錯愕。
卻不想。
小姨言辭更是果斷:“你跟著夫君,我來守殿?!?/p>
呵……
趙慶悵然輕笑,搖了搖頭:“走吧,先出去一起看看。”
“趁著劫力還沒有到玉京腹地……”
……
·
玉京腹地,慧光州。
冷夜漆黑一片,天地星辰的微光,正在變得愈發(fā)暗淡。
虛空似琉璃龜裂蔓延,即便沒有劫光籠罩,卻也似擇人而噬的大兇之獸注視……
天地間數(shù)不盡的靈舟,瘋狂飛掠著,猶如蝗蟲過境!
寒雪飄飄揚揚,山河滿目瘡痍。
轟隆隆——
兇狠的術(shù)法隨處迸發(fā),不時便有飛舟墜入長空……
世間地動天搖,混亂一片!
眾生都似再沒有了追求,像是無頭蒼蠅一般的茫然追隨,茫然躲藏!
時有大修殺機迸發(fā),無數(shù)修士如螻蟻掙扎,即便一宗一派的大舟都分崩離析!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血腥。
無數(shù)嘶啞鳴嘯回蕩間……
有銀白色澤的小舟,自高天之上疾馳而過。
御舟的白發(fā)少女神情平靜。
小舟邊緣佇立的仙子美人,神情擔憂或悵然不一,甚至顯得有些擁擠。
“修士互戮,玉京的秩序在崩潰。”
小姨眼中滿是難明的思索,如此輕嘆低語。
骨女凝重頷首:“菩提那邊的境況好上一些,許是信仰相關(guān)……”
“薛方之。”
項沁蹙眉自語。
遠遠注視一道神色凄厲的男子身影:“南仙的人……”
“宗族便落在這附近,應(yīng)是遭了大亂……”
趙慶默立眾女身后,眸中倒映著支離破碎的血亂山河。
此刻深知。
道劫最恐怖之處,并非天崩地裂的末世——
而是秩序瘋狂傾塌下,眾生如墜永夜的茫然。
是長生路上驟逢絕境,大修與螻蟻皆成困獸的癲狂。
劫光未至,人心已焚……
正當此刻!
一道浩蕩的元神威壓臨近,不知自何處而來。
司禾御舟根本不做理會。
平靜帶著整個飛舟傳渡,下一刻已是數(shù)百里之外,任由那引禍的攻伐落空……
眾女神情微動,悵然而恍惚的神識掃去。
也只見漫天的血芒,如突兀炸開的煙火,裹挾著繚亂的殘舟殘器,激射向山河之間……
繚亂舟影之中。
有金丹男子目眥欲裂,神魂彌留之際,最后望著那驚鴻一現(xiàn)的銀星微茫!
其渾濁失神的瞳子極具放大!
其中景象,血芒炸裂,殘舟四散!
銀色靈舟化作的流光,卻已漸漸消失暗淡在天地盡頭……
那只飛舟,似與他們完全不同,與玉京宗族完全不同,乃至于天地眾生格格不入!
猶如孤獨游也在亂海中的燈船……
至少。
比起自己的茫然絕望,他們或許知道……眼下是去做什么,該做什么……
·
“孟雪和方瓔,眼下都在家里守著?!?/p>
“神朝大多相安無事,只有些玉京修士動了……”
“消息大都還沒有傳到那邊?!?/p>
銀舟之上。
趙慶擠在了清歡身邊,通過行走玉令,查看著血子孟雪的回訊。
眼下家中無憂。
九玄新州偏遠,玉京涉及不深,消息渠道更少,反而平靜些……
得知家中境況。
姝月小姨紛紛松了口氣。
清歡更是有了動作,神識溫柔倚入主人泥丸,輕緩直白的傳音:“我跟著主人?!?/p>
“呼……”
趙慶深深呼吸,攬著清歡柳腰沒有回應(yīng)。
而是側(cè)目越過檸妹的香肩,望向骨女低語:“師弟師妹怎么樣了?”
“白玉那邊有動作嗎?”
聞言。
骨女輕輕搖頭,擠在飛舟邊緣垂眸長空:“已經(jīng)交代了他們四個,道劫之下修為自匿蟄伏……”
“應(yīng)該不會有差錯,眼下他們在回荒疆的路上?!?/p>
“仙路也斷了……他們能回去靜養(yǎng)就行。”
大家聽著,不由眸光交錯對視。
看來。
白玉那邊沒有什么動作。
或者說……骨女并沒有收到白玉的安排。
項沁落在舟尾,怔然望著天地間的禍亂,垂落的玉手不由輕蜷顫抖。
她聽著大家的交流。
神情也開始變得有些落寞。
終是朱唇輕抿,轉(zhuǎn)身到了趙慶身后,也不開口只是抬手扯動男人衣袍示意。
趙慶自是明白項沁的擔憂。
回眸對上師妹擔憂又落寞的瞳子,輕輕點頭便跟著入了小閣商議。
而大家見狀,卻也只是心下暗嘆,有些不忍無奈。
……
銀舟小閣。
僅有丈許之余的空間。
繚亂術(shù)法的光影閃爍相映,天地間起伏的轟鳴伴隨著風嘯……
項沁以往挺拔的身姿,如今顯得有些嬌柔。
安靜倚在了窗邊,回眸怔怔望著趙慶不語……
“想回閆傳州?”
趙慶心下輕嘆,如此問詢著,也到了窗邊看向長夜。
項沁聽著。
朱唇輕顫想要開口。
但猶豫過后,反而搖了搖頭:“可以過一趟嗎?”
“我留下石蟲。”
“交代他們些事……”
這樣啊。
趙慶對上女子擔憂的目光,自然理解她想干什么。
之前蒲秀走的時候。
項沁就應(yīng)是思考過了,但真正得見天地混亂,可要說當真不會惦念惶恐……
趙慶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輕聲道:“想回去就回去吧?!?/p>
“魂燈留在這邊,可以護你些許安危。”
“道劫雖至。”
“但咱們的交情在,有事隨時傳訊?!?/p>
“等把家里安置妥當后,到萬錫殿的化龍?zhí)杜雒婢秃??!?/p>
趙慶深知。
如今的局境,哪一州都不可能安穩(wěn)。
骨女根本就沒有家。
而纖凝不提,純粹是因為大家太近了,知道楚國必然有龐振坐鎮(zhèn)……
再說,只有陳長生搶殺別人的份,哪有陳長生挨打的份兒?
……
而項沁聽著身邊男人的照拂輕語。
眼底動容蕩漾之余,卻反倒更顯幾分忐忑無奈……
她搖了搖頭。
整個人似是脫力一般,柔弱蹲在了趙慶腿邊。
似哀求似低訴的開口。
“父母還在閆傳?!?/p>
“明月府師尊師叔親友都在?!?/p>
“我能不做血子嗎……”
“師兄待我不薄,幫項沁一次,可能不會有什么差錯……”
嗯???
不做血子?
趙慶心下微微錯愕,垂眸打量女子落寞的柔姿。
這才恍然反應(yīng)過來。
原來是這個事……
的確。
在得知道劫下的存亡機遇后,沒有任何人會想著,跟隨血衣行走入化龍?zhí)?,布局九天之上的爭鋒。
必然會惦念自身的生存危亡……
尤其是,項沁牽絆極多都在閆傳州。
此刻。
趙慶眼底不免流露少許憐惜無奈。
他知道,以往風風火火英姿颯爽的項血子,這是真的慫了怕了……
誰不怕?
道劫之下。
血衣樓主究竟要如何,和她項沁有什么關(guān)系?
她肩上也有親情責任……
可即便如此……
項沁蜷縮在窗下出神,似是有些畏懼趙慶的沉默。
又仰起螓首灼灼望去:“你待我如兄妹,項沁愿有任何回報?!?/p>
“更愿意跟著你走下去,但血衣樓主……”
但趙慶聽著。
卻是伏在窗邊的手掌微蜷,緩緩收斂了幾分溫和。
抬眸看著天地盡處繚亂的術(shù)法流光……
平靜低嘆:“師兄也難啊?!?/p>
“天下血子入化龍?zhí)?,師兄和李氏未必能做到?!?/p>
“如今局勢下,有太多血子會退縮?!?/p>
“——我需要你?!?/p>
趙慶即便憐惜項沁,眼下卻也不想一口應(yīng)允。
血子都是青龍入命。
很可能對青君的布置,有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如今他相信師尊,也肩負師尊的信任托付……更是與司禾身負兩道殘片,別無選擇。
如果連項沁都要走,那還提什么其他血子?
不是全都一場空?
此刻。
趙慶稍稍斟酌,繼而又道:“回去吧?!?/p>
“帶幾道石蟲傳訊?!?/p>
“家里安置交代妥當后,到九玄州碰面?!?/p>
“屆時再商討這些,有機會的話……你可以留在天衍秘境里。”
“即便入化龍?zhí)?,我也會念著你的周全?!?/p>
趙慶言辭落下,輕輕踱步……低頭對上項沁的怔神美眸。
思索又道:“廣傳九曜法,也是避劫的大事,樓主想做,我能做到,我也想做?!?/p>
“屆時還需要你幫我?!?/p>
對此。
女子彎彎的睫羽輕顫。
心緒動容間,著實不知該如何是好。
……翠鴛行走,隕于翠鴛之手。
……家中更還有另一片掛念。
……天地大劫,末世長夜。
她也當真不愿辜負趙慶,深知趙慶對自己的照拂,就此追隨余生都還要覺得慶幸。
可血衣樓主天降大任,誰又能擔得起?
她項血子不行啊。
若言追隨血衣樓主,便就得另說了。
她還想擔些別的東西。
此間難兩全……
項沁蜷靠在窗下陰影中,沉默許久之后,詫異仰起螓首疑惑:“若是項沁回了閆傳……再不見蹤影呢?”
趙慶:……
他滿目意外,審視這位曾是龍淵三甲的項血子。
終是灑脫笑著搖頭:“不見就不見了吧,我還能去明月府秘境里抓你不成?”
此話一出。
女子也莞爾笑了。
嬌軀滿是頹廢懶散的倚開,仰著螓首美眸蕩漾:“我試試把一些人,帶去九玄安置……等我消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