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辦公室。
顧燭靠在寬大的椅背上,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無聲滑過。
目光冰冷,沒有絲毫波瀾。鏡中的畫面,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撥動,迅速切換。
顧燭抬起手,修長的指尖在鏡面上輕輕劃過,寫下三個字:申世景。
光怪陸離的VIP試映會現(xiàn)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江南區(qū)論峴洞皇宮酒店內(nèi),一場星光熠熠的制作發(fā)布會現(xiàn)場。
鏡面一陣漣漪,時間,悄然回溯。
一小時前,tvN新月火劇《河伯的新娘》制作發(fā)布會現(xiàn)場。
閃光燈匯成的白色海洋,幾乎要將整個宴會廳淹沒。
申世景一頭干練的及肩短發(fā),身著一襲設(shè)計感十足的淺藍連衣裙,小飛袖俏皮,裙擺褶皺輕垂,站定,臉上掛著得體而疏離的微笑,正與身旁的南柱赫低聲交談。
不遠處的鄭秀晶,穿藏藍西裝,V領(lǐng)顯頸線,喇叭褲腳開叉,踩黑露趾高跟,朝臺上走來。邁步時,颯氣利落。
她抱著手臂,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全場,最終,卻精準地落在了申世景的手腕上。
那里,戴著一串紋路古怪的木質(zhì)手鏈。
鄭秀晶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那手鏈上的圖騰,她再熟悉不過,與“恩惠路堂”內(nèi)部流出的資料里,某個高階信徒的身份徽記,幾乎一模一樣。
再看申世景的臉,妝容精致,微笑完美,可那雙總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卻是一片空洞的死寂,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精致人偶。
發(fā)布會按部就班地進行著,V LIVE的線上直播,將現(xiàn)場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同步傳送到了網(wǎng)絡(luò)。
導(dǎo)演金炳秀率先發(fā)言,他提到選角時,反復(fù)強調(diào)一個詞:“神性”。
“南柱赫XI身上有一種冷艷又純粹的氣質(zhì),非常契合水神河伯的設(shè)定?!?/p>
金炳秀導(dǎo)演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滿意,“而我們與鄭允晶編劇,也是時隔十年再次合作,希望能打造出一部,不同于《鬼怪》的,獨特的‘神幻浪漫’劇?!?/p>
他的話,引來了臺下一片善意的笑聲。
輪到主演互動與問答環(huán)節(jié),氣氛變得輕松起來。
鄭秀晶拿起話筒,那張總是帶著幾分冰霜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無奈,“武羅這個角色,最難的地方,是要時刻保持女神的威嚴?!?/p>
“所以臺詞必須用非常冷冽的語氣說出來,為此我每天都要對著鏡子練習走路的姿態(tài)和眼神。”
申世景接過話頭,她的聲音溫和而平穩(wěn),像是在背誦早已爛熟于心的標準答案,“我飾演的素雅,是一個內(nèi)心充滿矛盾感的角色?!?/p>
“她表面上非常理性,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卻因為宿命,與來自神界的存在產(chǎn)生了無法割舍的羈絆。”
南柱赫則被主持人調(diào)侃,與申世景、鄭秀晶兩位女神合作的感受。
他有些羞澀地笑了笑,“朋友們都說我太幸福了,但我自己覺得,壓力更大?!?/p>
“因為河伯這個角色,是一個自信到有些傲慢的神,要演出那種感覺,其實很難?!?/p>
林周煥也笑著附和:“是啊,朋友聽說我演的角色要和南柱赫搶申世景,都問我,‘你確定搶得過嗎?’”
現(xiàn)場再次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發(fā)布會的高潮,是五分鐘超長預(yù)告片的首次公開。
巨大的屏幕上,河伯(南柱赫飾)從天而降,近乎全裸地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都市的街頭;素雅(申世景飾)為了拯救他,縱身跳入漢江;神界與人間的奇幻場景交錯,眾神之間復(fù)雜的情感糾葛初現(xiàn)端倪。
導(dǎo)演金炳秀解釋道:“原作的‘水國’場景很難百分百還原,所以我們選擇將故事的重心放在人間,這更像是一個,古典神話的現(xiàn)代衍生版本。”
預(yù)告片播放完畢,進入媒體提問環(huán)節(jié)。
現(xiàn)場的氣氛,陡然變得尖銳起來。
一名記者將話筒直直地對準了申世景,問題刁鉆而刻?。骸笆谰癤I,眾所周知,您的前男友金鐘鉉XI最近的狀態(tài)似乎不太穩(wěn)定,請問您對此有什么看法?私下還有聯(lián)系嗎?”
這個問題,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捅向了最敏感的舊傷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申世景身上。
申世景臉上的笑容沒有絲毫變化,她拿起話筒,聲音依舊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瀾。
“我們現(xiàn)在是很好的朋友,會在心里,默默地為對方應(yīng)援?!?/p>
回答得體,完美,像一篇無懈可擊的公關(guān)范文。
然而,那份過于完美的平靜,卻透著一股讓人脊背發(fā)涼的詭異。
就在其他記者準備繼續(xù)追問時,鄭秀晶突然輕笑一聲,接過了話頭。
“說起來,最難的感情,應(yīng)該是我飾演的武羅吧?”她的聲音,帶著幾分自嘲的慵懶,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單戀了水神河伯幾千年,結(jié)果人家一到人間,就跟凡人好上了?!彼龜偭藬偸?,對著提問的記者挑了挑眉,“記者nim,比起那些已經(jīng)結(jié)束的關(guān)系,您是不是更應(yīng)該關(guān)心一下,我們武羅女神接下來,會不會因愛生恨,黑化成大反派呢?”
“哈哈哈哈!”
一句巧妙的玩笑,瞬間化解了現(xiàn)場的尷尬。媒體們被她逗得大笑,話題也順勢被引到了劇情的走向之上。
一場無聲的危機,被她云淡風輕地瓦解。
申世景朝著鄭秀晶的方向,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只是那眼神里,依舊是一片空洞的、沒有焦點的茫然。
發(fā)布會結(jié)束后,保姆車內(nèi)。
鄭秀晶利用中間休整的間隙,拿出手機,撥通翎羽的號碼。
“歐巴,是我?!彼穆曇?,冰冷而急促。
電話那頭,傳來翎羽沉穩(wěn)而冷靜的聲音:“怎么了?”
“申世景不對勁?!编嵭憔У恼Z速極快,像是在傾吐一團燃燒的火焰。
“她手上的木珠手鏈我確認,和你們之前提到的那個邪教組織‘恩惠路堂’徽記很像!還有她的眼神,是空的!就像清潭洞事件獲救的那些‘女學(xué)員’一樣!”聲音里,是毫不掩飾的憤怒與擔憂。
“我知道?!濒嵊鸬穆曇?,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秀晶,冷靜點。”
“我怎么冷靜?!”鄭秀晶的音量拔高了幾分,“她現(xiàn)在就像一個行走的炸彈!隨時都可能……”
“相信司法,也相信我和法官?!濒嵊鸫驍嗔怂澳悻F(xiàn)在的任務(wù),不是去調(diào)查她,而是保護好你自己。離她遠一點,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p>
“可是……”
“沒有可是?!濒嵊鸬恼Z氣,不容置喙,“你只要記住,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會在你身邊。”
鄭秀晶沉默,電話那頭的承諾,像一股暖流,緩緩淌過她冰封的心。那份因擔憂而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有了一絲松懈。
“……我知道了歐巴,你什么時候下班?”
“八點,下班后,我去片場接你。”
“內(nèi)~Mua~”她掛斷電話,將臉埋進手心。
車窗外,首爾的街景飛速倒退,一如她此刻混亂的心緒。
……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深夜,一條通往京畿道郊區(qū)的公路上,萬籟俱寂。
申世景的保姆車,平穩(wěn)地行駛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她靠在后座,閉著眼睛,似乎已經(jīng)睡著了。
突然,刺眼的遠光燈從前方射來,一輛巨大的重型卡車,如同憑空出現(xiàn)一般,毫無征兆地橫在了公路中央,死死地攔住了去路。
“吱~~~”
刺耳的剎車聲,劃破了夜的寂靜。
還不等車內(nèi)的經(jīng)紀人和助理反應(yīng)過來,數(shù)道黑影,便從公路兩旁的黑暗中閃出,如同捕食的獵豹,迅速包圍了保姆車。
他們都穿著灰色的長袍,兜帽拉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砰!”
車窗被蠻力砸碎。
冰冷的空氣,混雜著恐懼,瞬間灌滿了整個車廂。
“你們是什么人?!”經(jīng)紀人厲聲喝道,試圖保護身后的申世景。
回答他的,是一記冰冷的悶棍。
經(jīng)紀人與助理,連慘叫都來不及發(fā)出一聲,便被打暈了過去。
車門被拉開,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申世景的手臂,將她從車里,粗暴地拽了出來。
“放開我!”申世景劇烈地掙扎著,臉上是驚恐與憤怒。
然而,她的反抗,在這些身形高大的灰袍人面前,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就在其中一名灰袍人,準備用一塊浸了乙醚的布捂住她的口鼻時,“轟!”那輛橫在路中央的重型卡車,毫無預(yù)兆地,爆炸了!
恐怖的火光,如同白晝,瞬間照亮了整片夜空。
劇烈的沖擊波,夾雜著灼熱的氣浪,席卷而來。
離得最近的幾名灰袍人,被當場掀翻在地,發(fā)出一陣痛苦的悶哼。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在了原地。
申世景趁著抓住她的那名灰袍人失神的瞬間,猛地掙脫了他的鉗制。
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一幕,讓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申世景自己,都徹底呆住了。
那輛燃燒的卡車,在熊熊的火焰中,竟然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憑空溶解,蒸發(fā)!
堅硬的鋼鐵,如同融化的冰淇淋,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縷縷黑煙,消散在夜色之中。
沒有殘骸,沒有碎片,仿佛它從未存在過。
這已經(jīng)超出了所有人的認知范疇。
灰袍人們驚恐地看著這詭異而又壯觀的一幕,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隨即,那份極致的恐懼,在瞬間,轉(zhuǎn)化為了一種更加極致的、狂熱的崇拜。
他們像是看到了神跡降臨。
“撲通!”
離得最近的一名灰袍人,第一個跪倒在地,他高高地舉起雙手,身體因激動而劇烈顫抖,用一種近乎癲狂的、嘶啞的聲音,高呼起來:
“神跡!是神跡顯現(xiàn)了!”
“撲通!撲通!”
其余的灰袍人,也像是被按下了某個開關(guān),齊刷刷地,跪倒在地。
他們朝著呆立在原地的申世景,瘋狂地叩拜,眼神里是混雜著敬畏與狂熱的火焰。
“圣女降臨!”
“圣女!是圣女大人!”
山呼海嘯般的呼喊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回蕩,顯得那么詭異,又那么荒誕。
申世景徹底愣住了,她看著眼前這群前一秒還要綁架自己,下一秒?yún)s對著自己頂禮膜拜的瘋子,腦中一片空白。
……
遠處的山坡上,一道身影,在陰影中緩緩浮現(xiàn)。
杜彥彬收回了按在虛空中的手,空氣中,最后一絲屬于地獄的能量波動,也悄然散去。
他的聲音,通過無形的意念,跨越了時空。
“大人,任務(wù)完成?!?/p>
“需要將他們?nèi)?,從這里帶走嗎?”
顧燭的聲音,平淡而冰冷。
“不必。”
“現(xiàn)在的他們,很安全?!?/p>
“等著魚自己上鉤就行了?!?/p>
【遵命?!?/p>
杜彥斌的身影,再次融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