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
對于瘟疫,東北的百姓并不陌生,在一九一零年秋冬之際,便有一場從西伯利亞席卷而來的鼠疫爆發(fā)。當時還是清政府時期,瘟疫導致六萬多人死亡,堪稱災難。
即使現在,在數年前九一八事變之后,就曾爆發(fā)過霍亂。當時世道很亂,這場瘟疫幾乎沒有得到有效控制,城市是重災區(qū),即使是農村鄉(xiāng)下都有霍亂出現,導致人心惶惶。
沃包特有些難以置信,他很難相信日本人在制造瘟疫,似乎覺得日本人將抗聯稱為‘瘋子’是有一定道理的,人為制造瘟疫,那簡直是喪心病狂。
“陸兄弟,你是認真的嗎?”
陸北點點頭:“可能你們不愿相信,但事實就是這樣,日本人在制造瘟疫,不僅僅是在制造瘟疫,他們還用人來進行各種實驗。
比如將一個人丟在雪地里,記錄實驗對象是如何死亡的,他們甚至知曉人的身體中占據最多的是什么,答案是水。這是把很多人烘烤成肉干,所得到的答案?!?/p>
“瘋子!”
“日本人的確是瘋子?!?/p>
“不!”沃包特大叫著:“你們是瘋子,這種壞事你們是如何想出來的,沒有人會做這樣的壞事。如果要殺人,就給他一刀便可以,沒有人會這樣做的。
瘋子,你們?yōu)榱朔慈站尤幌氤鲞@樣的壞話來貶低日本人,他們也是人,怎么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p>
望著沃包特,這種事情太過駭人聽聞,饒是久居鄉(xiāng)下與世無爭的少民,他們也不相信這種事情。
殺人也就罷了,世間不缺鮮血和死亡。
沃包特腦海中最能夠想象出的殘忍畫面,也不過是將人殺掉,干凈利落的宰掉,如同獵殺野獸那樣,而不是這樣。
酒未足,肉未飽。
沃包特認定陸北是騙子,沒有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作為游牧民的他聽著代代相傳的故事,即使是廝殺征伐最殘忍的古代,蒙古鐵騎也會放過比車輪矮的孩子。
那是一種很高的車輪,大概在一米二左右。
“騙子,我不會幫助你的?!?/p>
說罷,沃包特將陸北兩人請出去。
撓撓鼻子,陸北和阿克察兩人面面相覷,太過于淳樸看來也不是一件好事。
這是日寇的民族政策,他們對于一部分少民較為柔和,前提是值得利用,達斡爾人也是其中之一。和完達山脈中的鄂倫春人部落一樣,在宣傳抗日政策上,他們往往選擇中立,視兩者為朋友,但這是有底線的。
“咋辦?”阿克察問。
陸北戴上面罩:“死了王屠夫,還得吃帶毛的豬了?”
“嗯~~~”
“沒有群眾幫助,我們也要前去偵察?!?/p>
慶幸沃包特一家只是把自己趕出去,而并非是通知村里的治安警,村里有達斡爾人偽警察,事實上他們接受日寇的指揮,負責山林巡邏和防范土匪等治安工作。
碰了一鼻子灰,兩人灰溜溜回到山林里的露營地。
熊云見兩人回來,便問:“咋樣?”
走過去的陸北一言不發(fā)。
阿克察嘆了口氣:“這事行不通,他們根本不相信日本人在制造瘟疫,沒有人會制造瘟疫傳播,那會遭天譴的。所以他們覺得我們是騙子,故意詆毀日本人。
日本人對他們很溫和,該死的日本賊。”
聞言,周圍的戰(zhàn)士沉默不語。
這是關東軍的統(tǒng)治政策之一,抗聯不僅僅面對強大的敵人,還有敵人的政治攻勢。很讓人難過,得不到群眾的認可和幫助,骨肉離間之痛那種錐心之感。
相當無奈。
躲在小帳篷里,陸北用手電筒查看地圖,長滿凍瘡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指向一個遠東軍空軍偵察到的地區(qū)。
位于孫吳東北部地區(qū),黑龍江南岸十公里左右的勝山地區(qū),據遠東軍偵察機所拍攝的照片,這里的地區(qū)很奇怪,但遠東軍并未表明是何種奇怪。
熊云從外面進來:“支隊長,我們接下來去什么地方?”
“沿江鄉(xiāng)勝山?!?/p>
“是!”
在這里碰了一鼻子灰,不代表他們就會放棄,抗聯從不放棄。
外面的朔風怒號,風聲嗚咽幽冥,似乎直到九幽黃泉。
裹著棉被,眾人擠在兩個小帳篷里。
······
翌日。
天色未明。
挖開帳篷外的積雪,給馬兒喂食草料,檢查裝具收撿宿營裝備。
山林外有一個黑影移動,正在往這里走,循著留下的雪地痕跡。這也是為什么抗聯會在冬季遭到日偽軍圍剿討伐的根本原因,那隱秘不了行蹤。
營地外警戒的金智勇舉起槍:“誰,不許動!”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達斡爾少年達路提著一腿豬肉:“我來找陸大哥,我們認識,還有阿克察兄弟?!?/p>
“跟我來?!?/p>
在帶領下,達路來到臨時營地,看見已經收斂好裝具的眾人。
“陸大哥?!?/p>
“達路,你怎么來了?”陸北露出笑容。
達路將手里的一腿豬肉丟在雪地里:“阿爸叫我給你們送來的,昨晚不應該將你們趕出去的,實在是對不起。以后你們不要來找我們了,只有惡鬼才會做那樣的事情。
你們不是壞人,但說話要講良心,不能隨意潑臟水?!?/p>
聞言,周圍的戰(zhàn)士氣不打一處來。
“誰潑臟水了?”
“小子,你說話注意些。”
陸北揮手讓他們安靜:“禮物我們收下來,謝謝你的好意,替我向沃包特兄弟道謝。但事實就是這樣,你還年輕應該去外面闖一闖,多看看,不能人云亦云。
有一天,如果你發(fā)現我們抗聯說的事情是對的,希望你們能招待其他抗日志士?!?/p>
抿著嘴,達路很不解,如此風餐露宿爬冰臥雪,對于老百姓秋毫無犯、富有熱情和善意,但卻要成為‘匪寇瘋子’,成為眾人口中‘褒貶不一’的軍隊。
“你們?yōu)槭裁匆磳θ毡救?,回到家里過日子不好嗎?”達路問出心中疑惑的事情。
“回家?”
見此,周圍的戰(zhàn)士紛紛笑起來。
陸北攤開手:“回家,我們沒有家了。如果戰(zhàn)爭勝利,我們中或許有人能夠有一個家,但現在,部隊就是我們的家,我們原來的家都沒了。”
達路吃驚:“怎么會?”
“我是黑龍江依蘭縣人,家里人已經被日本人殺害了?!毙茉普f。
阿克察·都安:“我是吉林人,被日本人抓到湯原做勞工,沒有家了?!?/p>
“我是CX忠清道人,隨長輩來到東北,父兄都被日本人殺了,沒有家?!?/p>
“我來自全羅道,沒有家?!?/p>
“我來自湯原縣太平鄉(xiāng)陳家溝子,村里的人都被日本人殺害?!?/p>
“我來自錦州,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