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見,像是草原上倔強而兇惡的野狼,互相注視著。
同樣是不服輸,同樣是桀驁,只不過老侯在經歷無數次戰(zhàn)斗后,找到真理,而烏爾扎布在迷茫中去積極探索,他們都是相同的人,對于民族和未來都帶有深深的憂慮。
天空中,炮彈嗚咽著,在大地中炸開,氣浪卷起雪花飄零。
曳光彈彈道肆意飛舞,落在日軍守備隊軍營內。
戰(zhàn)斗還在繼續(xù),老侯笑了笑從互相注視中抽出目光,側身上馬。
“我還要帶領部隊作戰(zhàn),留在這里,子彈可不長眼?!?/p>
烏爾扎布欲言又止,對于戰(zhàn)斗他無心去參與,對方可是抗聯第五支隊,被日本關東軍視為‘如鯁在喉的魚刺’,不止一次大規(guī)模調集部隊進行討伐,結果是一次又一次的損兵折將。
他迫切想知道的是為什么,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繼去參加抗聯,明明是蒙人,而且還是草原上最為古老部落的戰(zhàn)士,卻心甘情愿和漢人混跡在一起,面對一個完全不可能戰(zhàn)勝的敵人。
騎著戰(zhàn)馬,老侯想起什么:“來幾個人帶路,去車站倉庫。”
“白吉臺?!?/p>
“是?!?/p>
幾名興安軍士兵站出來,翻身上馬跟隨在老侯身后,后者摘下自己的蘇式騎兵尖頭帽丟給白吉臺,一連的幾名騎兵戰(zhàn)士也摘下軍帽遞給對方。并非是認同,而是他們身穿偽滿軍的軍服,容易被抗聯戰(zhàn)士認定為敵人。
一群人路過主戰(zhàn)場,那是正對日軍守備隊軍營的位置。
而烏爾扎布讓人找來梯子,他爬上屋頂想要看清楚戰(zhàn)場,看清楚為什么第五支隊如此驍勇善戰(zhàn)。屋頂上的積雪嘩啦啦落下,烏爾扎布趴在屋頂上瞧見日軍守備隊的位置。
他看見日軍軍營被抗聯火力網封鎖,不停有擲榴彈丟入日軍軍營中,每一發(fā)擲榴彈落下,對面日軍就有一個火力點啞火。
抗聯以數倍的兵力將日軍軍營圍住,那架勢是沒打算放走一個敵人,烏爾扎布之前就聽聞和第五支隊作戰(zhàn)的日軍討伐隊經常出現全軍盡墨的事情,像這樣的打法,完全不可能有人能逃脫掉。
日軍軍營已經成為廢墟,早在照明彈升空之時,迫擊炮炮彈便鉆進去,將軍營給炸成廢墟。
軍營四面都有火力網圍困,烏爾扎布看見西面的火力點消失,這是有意讓日軍突圍?
在西面火力點消失數分鐘后,軍營內殘余的日軍自知不敵,開始收縮防御圈向西面,用炸藥炸開土墻。隨著一聲巨響后,日軍開始向西面撤退,烏爾扎布百思不得其解。
隨后,他就聽見馬蹄聲如雷震的聲音,抗聯騎兵部隊出動了。
早已等待多時的騎兵部隊開始沖擊日軍殘余部隊,雪夜中刀光四起,撤退的日軍沒有掩體用于反擊,對于騎兵部隊的沖擊也沒有防范。
這是故意露出缺點,避免將過多有生力量葬送在攻堅戰(zhàn)中,而是選擇利用騎兵追擊的優(yōu)勢,在荒原中將日軍殘余部隊盡數消滅。
烏爾扎布有些后怕,如果換作是自己身臨其境指揮部隊作戰(zhàn),在不利時發(fā)現一個可以突圍的機會,會不會選擇呢?
或許自己根本等不到如今白熱化的戰(zhàn)斗,在抗聯炮兵部隊轟擊之時,隊伍就開始一哄而散四處逃命了。
看似是一個機會,實則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繼續(xù)固守只能逐步被吃掉,最后死在甕中。突圍看似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可抗聯早已將布置下天羅地網,設套等鉆進去。
漸漸地,槍聲稀疏起來。
唯有馬蹄聲不斷,抗聯騎兵部隊分成數個搜索隊,在荒原中搜尋殘存的日軍士兵,戰(zhàn)斗已經陷入尾聲。
還有一部分遭到抗聯騎兵切入的日軍士兵在負隅頑抗,他們又重新鉆進營房廢墟中,知道在平原只能是騎兵的獵物,根本無法抗衡。
趴在屋頂上的烏爾扎布一陣后怕,強如關東軍都被抗聯當牛羊一樣宰殺,聽說他們的兵力并不多,如果九一八那年東北軍都如此悍勇,怕是也沒有如今這樣混亂的光景。
“烏桑、烏桑~~~”
忽然,圍墻下有人在叫。
烏爾扎布往下看去,用日語問:“誰???”
“是我,小田次郎?!?/p>
底下那人虛弱的說:“抗聯匪寇襲擊車站,快點命令騎兵部隊救援。”
回憶著對方的姓名,烏爾扎布沒想起來,大概是和自己吃過幾次酒的日本兵。從梯子爬下來,烏爾扎布看向軍營門口站崗的抗聯戰(zhàn)士,想了想取出一個手雷。
“小田君,先不要動,外面有抗聯?!?/p>
“哈依,我會忍耐的?!?/p>
那名日軍聲音哽咽,懷著感激之情向烏爾扎布表示感謝。
軍營門口,陸北帶著一個班的戰(zhàn)士而來。
剛詢問站崗放哨的戰(zhàn)士有沒有什么異常,只聽見一道爆炸聲傳來,丟下手雷的烏爾扎布從梯子上下來,隨手又丟了一個手雷。
門口的戰(zhàn)士立刻舉起槍口對準院里的人,而參加起義的一部分興安軍騎兵士兵紛紛如臨大敵,兩撥人互相對峙,差點演變?yōu)樽呋稹?/p>
“都把槍放下,放下!”
看見這一幕,烏爾扎布一陣后怕,差點鬧出麻煩事來。
“放下!”陸北說。
抗聯的戰(zhàn)士們疑惑的放下槍口,幾名老兵偷偷將手伸進腰間彈藥盒子,去摸手雷。
“放下!”
“都放下!”
走過去,陸北從挎包里取出一瓶酒遞給烏爾扎布:“慶功酒,請吧?!?/p>
“哈哈哈~~~”
烏爾扎布十分爽朗的接過酒瓶,大喝一口后遞給部下:“墻外面有個逃到這里的日本兵,我給丟手雷炸死了,陸隊長可以派人檢查,這完全是一場誤會?!?/p>
“我相信你?!?/p>
“他們呢?”
陸北知道烏爾扎布所指的‘他們’是誰:“正在前往倉庫裝卸物資,為了他們的安全起見,任何人暫時不得出入,等他們離開后,大家就可以出去了?!?/p>
“理解?!?/p>
不僅僅是起義的興安軍士兵,還有在營房睡覺的偽軍警察部隊,那群人連崗哨都懶得布置,被戰(zhàn)士摸進去丟了手榴彈,剩下的人全給當了俘虜。
陸北解釋道:“他們沒有參與進攻,只是負責裝卸倉庫里的物資,實在抱歉欺騙了你。
我還沒有那么無恥,讓部落里的同胞們去與日軍作戰(zhàn)?!?/p>
“明白?!?/p>
隨后,烏爾扎布抬手指向稀稀拉拉站立著的眾人:“這些都是打算參加抗聯的起義將士,還有一部分人不愿意,我讓他們待在營房里,等結束后請放他們離開?!?/p>
“這是當然?!标懕毙χf。
他整理儀容儀表走向起義軍將士,站在他們面前抬手敬禮:“同胞們好!
我是東北抗日聯軍第五支隊支隊長陸北,感謝你們?yōu)榱嗣褡宓莫毩⒆杂伤龀龅呢暙I,人民會記得你們今天所做的一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