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郡,郡守府。
夜色如墨,南宮川獨坐書房,案幾上的燭火搖曳不定,映照著他那張陰鷙卻此刻布滿冷汗的臉。
他手中捏著一封密信,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信紙被攥得皺皺巴巴,卻仍能看清上面刺目的字眼——
“牧長青未死,已現(xiàn)身青林城,力斬元嬰大妖金雕王!”
“太守孫元,在百花宗已經(jīng)被牧長青擊殺!”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還活著!”南宮川喉嚨里擠出一聲低吼,像是被逼入絕境的野獸。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官袍的下擺掃翻了案幾上的茶盞,滾燙的茶水潑灑在信紙上,墨跡暈染開來,如同他此刻混亂的思緒。
東海之戰(zhàn)后,青州上下皆傳牧長青已死,連海王宗都放出消息,稱其勾結(jié)妖族伏誅。
南宮川正是借著這股東風,才敢對鷹嘴山勢力趕盡殺絕——拆廟宇、奪靈田、鎮(zhèn)壓武館弟子,甚至將趙鐵山這等老卒打入死牢……每一步,都是踩著牧長青舊部的尸骨立威!
“若他回來……”
南宮川踉蹌后退兩步,后背撞上博古架,一尊玉雕山神像轟然墜地,摔得粉碎。
這雕像正是從石姬娘娘廟中搶來的戰(zhàn)利品。
“大人!”門外傳來心腹師爺顫抖的聲音。
“剛收到青玄城飛鴿傳書,牧長青不僅活著,還在眾目睽睽之下,以金丹修為斬殺了元嬰中期的金雕王!如今玄天劍宗士氣大振,連東方家族都……”
“閉嘴!”南宮川暴喝一聲,袖中甩出一道真元將房門轟然閉合。
他喘著粗氣,額角青筋暴起,腦海中不斷閃過那些被他折磨致死的面孔——
老捕頭趙鐵山臨刑前嘶吼的“牧大人會回來”。
二蛋脊椎斷裂時怨毒的詛咒,還有山神廟前那個被箭矢貫穿肩膀的小女孩……
“金丹斬元嬰……極道金丹!他竟真修成了傳說中的極道金丹!”
南宮川突然狂笑起來,笑聲卻比哭還難聽。
他太清楚極道金丹意味著什么——那是能越階殺敵的逆天資質(zhì)!自己不過金丹初期,在牧長青面前恐怕連一劍都接不??!
接下來的數(shù)日,南宮川都如驚弓之鳥。
郡守府的朱漆大門終日緊閉,巡邏的衙役增加了一倍,連用膳都要親信先試毒。
“大人,您多少用些靈粥……”侍女捧著青玉碗跪在榻前,卻被南宮川一掌掀翻。
“滾!誰知道里面有沒有長青武館的余孽下毒!”他赤紅著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昨夜噩夢連連,夢中牧長青持劍踏血而來,劍鋒所指之處,他的肉身和護體法寶如紙糊般碎裂……
第四日黎明,南宮川終于提筆寫下求救信,字跡潦草如鬼畫符可見內(nèi)心急切
“家主明鑒:牧長青未死,且實力暴漲,屬下恐難鎮(zhèn)守青云郡。懇請調(diào)離險地,或派元嬰長老坐鎮(zhèn)!”
信紙被塞入玉筒時,他連蓋三遍火漆印,仿佛這樣能壓住內(nèi)心的恐懼。
又過幾日,回信送至。
南宮川跪在祠堂里,顫抖著拆開烙印著南宮家朱雀紋的玉筒。
“南宮川親啟:
牧長青之事,家族自有計較。青云郡靈田關(guān)乎老祖千年壽誕,不容有失。爾既為郡守,當恪盡職守。若懼戰(zhàn)潛逃,族規(guī)處置!
——南宮向天手書”
啪!玉筒砸在地上裂成兩半。
南宮川癱軟在地,官帽歪斜,露出散亂的花白鬢發(fā)。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被自己下令絞死的那個老農(nóng)——那人在刑架上大笑:“狗官!等牧大人回來,你們南宮家全得陪葬!”
“不……我不能坐以待斃!”他猛地爬向供桌,狠狠一腳踹翻了供桌。
“你們這些王八蛋,肯定都知道了如今牧長青的實力和潛力,為了結(jié)交他,所以把我當成了棄子來平息他的怒火!!”
南宮川憤怒的發(fā)泄,砸祠堂中的一切。
他雖然驚慌,但是他不是傻子,知道了如今家族的用意。
顯然,家族不會為他出頭了,甚至讓他留在這里,等牧長青找上門來,那自己給牧長青發(fā)泄怒火!
南宮川在昏暗的燭光下急促地翻找著密室中的寶箱,手指因恐懼而不斷顫抖。
他將這些時日搜刮的靈石、丹藥、地契一股腦塞進腰間那枚紫金乾坤袋,連案幾上那尊用山神廟香火錢熔鑄的金佛都沒放過。
官袍袖口沾滿了翻箱倒柜時揚起的灰塵,玉帶鉤松垮地懸在腰間,哪還有半點郡守的威儀。
“老爺……”發(fā)妻柳氏抱著熟睡的幼子站在密室門口,襁褓上的如意結(jié)在夜風中輕晃。
她望著丈夫?qū)骷矣衽宕直┑爻断氯胄心遥蝗幻靼琢耸裁?,聲音像被掐住喉嚨的雀鳥帶著哽咽:“您要棄我們母子而去?”
南宮川動作一滯,玄色官服后背滲出大片汗?jié)n。
他不敢回頭,只是啞著嗓子道:“那煞星連元嬰大妖都能斬……你們留下反倒安全!”
說罷竟掐訣打出一道昏睡咒,看著妻兒軟倒在地,這才顫抖著從暗格抽出郡守印璽。
印紐上朱雀紋飾的眼中還殘留著昨日蓋公文時沾的朱砂,鮮紅如血,如今只覺得燙手,他直接丟在了這里。
子時三刻,南宮川化作黑影翻越西側(cè)角門。
為避開巡邏的南宮家親衛(wèi),他連護體靈光都不敢催動,也不敢飛行,官靴踩在雨后青苔上接連打滑。
當終于摸到城墻排水暗渠時,這位金丹修士竟像市井竊賊般蜷縮著鉆入腥臭的水道,任憑污水浸透錦緞中衣。
“呼——”夜風裹著靈谷田的清香撲面而來,南宮川剛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瞳孔卻驟然收縮。
三丈外的老槐樹下,蹲著個穿短打的狗耳少年。
少年正用樹枝逗弄地上翻滾的火星,濺落的火星都在泥地上燒出焦黑的痕跡。
聽見動靜,少年抬頭露出犬類般的森白尖牙:“南宮大人,夜露深重,您這是要去哪兒???”
南宮川渾身血液瞬間凍結(jié)。
卻見少年突然咧嘴一笑。那張人臉如同融化的蠟般剝落,露出覆蓋著青黑色鱗片的犬類頭顱,金色豎瞳里跳動著焚盡萬物的幽黑火焰。
“大,大妖?!”南宮川踉蹌后退,官帽掉進污水渠都渾然不覺。
他此刻才感知到對方身上那滔天妖氣——分明是金丹中期大妖!難怪能瞞過郡守府的警戒大陣。
二毛懶洋洋起身,布鞋踩過的草叢瞬間焦黑碳化。
他伸手按住南宮川肩膀,看似隨意的動作卻讓金丹修士的護體罡氣如雪遇沸油般消融。
“我家主人說啦……”少年聲音帶著惡作劇般的歡快,指尖卻已刺入對方鎖骨,“您要是敢踏出青云郡半步——”
“嗷?。?!”南宮川的慘叫被無形的妖力封在喉嚨里。
他驚恐地看著自己左臂突然燃起幽藍火焰,血肉如蠟油般滴落,露出森森白骨。
更可怕的是,那火焰竟順著經(jīng)脈往心脈蔓延!
二毛湊近他扭曲的臉,犬吻呼出的熱氣灼燒著南宮川的毛發(fā):“就把您燒成灰燼給石姬娘娘廟當香灰?!?/p>
說罷打了個響指,火焰頓時熄滅,只剩焦黑的手臂冒著青煙。
當啷!紫金乾坤袋掉在泥地里。
南宮川跪趴著瘋狂磕頭,先前精心打理的胡須沾滿污泥:“大妖……不,上仙饒命!我這就回去!那些靈田、廟產(chǎn)明日就發(fā)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