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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難民

  青云郡守府的銅爐炭火噼啪作響,卻驅(qū)不散洛寒衣眉間的陰郁。

  他指尖敲擊著黃花梨木案幾,那節(jié)奏像極了刑場催命的鼓點。

  窗外風(fēng)雪呼嘯,將檐角鐵馬吹得叮當(dāng)亂響。

  “大人,青河郡急報?!?/p>

  陸權(quán)躬身遞上蓋著州牧印鑒的文書,羊皮紙邊緣還沾著未化的雪粒:“楊虎因抗災(zāi)得力,獲州牧賞賜?!?/p>

  洛寒衣猛地攥緊文書,指節(jié)泛出青白。

  燭火在他眼中投下跳動的陰影,映得那道橫貫左掌的舊傷愈發(fā)猙獰——那是二十年前楊虎逐他出師門時留下的劍痕。

  “好個老不死的!”他冷笑一聲,文書在掌心燃起幽藍火焰:“當(dāng)年在武館裝清高,如今也忘不了沽名釣譽了?!?/p>

  陸權(quán)看著灰燼飄落炭盆,低聲道:“青河郡新建的地下庇護所,據(jù)說能抗嚴(yán)寒,百姓幾乎沒有什么死傷...”

  “而我們這里,至少已經(jīng)有幾十萬難民了——”

  話音未落,洛寒衣突然掀翻案幾。茶盞砸在青磚上迸裂,褐色的茶湯如血漬般漫開。

  他胸口劇烈起伏,官服補子上的云雁紋樣跟著扭曲變形。

  “傳令!”

  他聲音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凡我青云郡受賑各縣,即刻封閉城門。敢放一個難民進城——”

  他抬手劃過喉間:“縣尉提頭來見!”

  陸權(quán)額頭沁出冷汗,窗外傳來隱約的哭嚎聲,那是聚集在郡城南門的數(shù)百難民。

  他們蜷縮在城墻根下,用凍僵的手指摳挖墻縫里的苔蘚充饑。

  “可州牧大人剛下令各郡...”

  “啪!”

  一記耳光將陸權(quán)打得踉蹌后退。洛寒衣甩著震麻的手掌,眼中寒光更甚:“你是我從刑部大牢撈出來的死囚,不是州牧的狗?!?/p>

  陸權(quán)抹去嘴角血絲,突然跪地重重叩首:“屬下這就去辦!不過...”

  他抬頭時露出殘忍的陰笑,“那些難民若暴動...”

  “殺?!?/p>

  洛寒衣轉(zhuǎn)身望向墻上《青云十八縣堪輿圖》,指尖點在赤嶺縣的位置:“記得封鎖糧食和炭火進入赤嶺縣?!?/p>

  三更梆子響過,郡守府后門悄然駛出五輛黑篷馬車,車轍深深碾進雪泥,載著二十名腰配彎刀的玄衣衛(wèi)奔向各縣城。

  陸權(quán)裹著狐裘坐在頭輛馬車?yán)?,正借著氣死風(fēng)燈研讀密函。

  當(dāng)看到“赤嶺縣現(xiàn)存糧十萬擔(dān)”時,他瞳孔驟然收縮——這足夠十萬人吃上半年。

  “轉(zhuǎn)道去休嶺縣。”他敲響車壁,“告訴秦松,把他那邊的難民全趕去赤嶺縣?!?/p>

  馬車在官道岔口轉(zhuǎn)向東南。途經(jīng)難民營地時,陸權(quán)掀開車簾。

  雪地里蜷縮的人形像被隨意丟棄的破麻袋,有個婦人正扯開單衣,把干癟的胸口塞進嬰兒嘴里。那孩子吮吸不出乳汁,哭聲比野貓還微弱。

  “停車?!标憴?quán)突然命令。他解下腰間玉牌扔給侍衛(wèi):“去告訴這些賤民,青河郡楊郡守正在施粥。”

  侍衛(wèi)愣?。骸翱汕嗪涌ぴ谖鞅碧h了...”

  “嗯——這到也是?!标憴?quán)打開車門:“就說往東四十里的赤嶺縣有糧倉施粥!”

  他陰冷的目光掃過饑民,“特別要強調(diào)——是楊虎的親傳弟子在施粥?!?/p>

  當(dāng)馬車重新啟動時,身后已響起雜沓的腳步聲。

  陸權(quán)從暗格取出輿圖,用朱筆在赤嶺縣周圍畫了三個紅圈——每個圈都代表一座被抽空救濟糧的縣城。

  休嶺縣尉秦松接到密令時,正在地窖里清點剛截獲的棉衣。

  火把將他的影子投在土墻上,宛如一頭擇人而噬的兇獸。

  “洛大人這是要借難民之手屠了赤嶺縣啊...”他摩挲著密函上的火漆印,突然狂笑起來。

  笑聲震得地窖頂棚簌簌落土,驚起角落里的老鼠亂竄,他和楊氏武館有仇,巴不得赤嶺縣被搞。

  “到時候大量難民到達赤嶺縣,赤嶺縣的一切都會被搶光,吃光!”

  黎明時分,休嶺縣城門大開。三百名縣兵手持包鐵棍,將凍得半死的難民往東驅(qū)趕。

  有個書生模樣的青年死死抱住他大腿:“我等了三天領(lǐng)賑濟粥,求求你讓我進去吧...”

  “啪!”

  包鐵棍砸在書生脊梁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脆響。

  秦松踩著書生吐出的血痰,俯身在他耳邊道:“你在難民中宣傳,赤嶺縣的粥棚有肉糜,楊虎的弟子們還發(fā)棉衣,辦到位了我讓你進入縣城內(nèi)吃香的喝辣的。”

  同樣的場景在三座縣城同時上演。當(dāng)太陽完全升起時,官道上已形成數(shù)條扭曲的黑線。

  這些蹣跚前行的難民像極了搬家的蟻群,只是他們觸須般伸向前方的手,抓到的只會是更深的絕望。

  赤嶺縣,貧民區(qū)。

  寒風(fēng)卷著細雪在貧民區(qū)的土屋間穿梭,破敗的茅草屋檐下掛滿冰棱。

  李瘸子正縮在漏風(fēng)的灶臺前,把救濟糧米熬著稀粥,鐵鍋里的水剛泛起氣泡,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銅鑼聲。

  “鐺——鐺——鐺——”

  “各家各戶聽好了!”縣兵王鐵柱的破鑼嗓子震得冰棱簌簌掉落。

  “縣尉大人有令,十二歲到十八歲的娃兒,全到菜市口集合!牧大人要招縣兵預(yù)備役,天賦好的能吃官糧,還能練武修仙!”

  稀粥“噗”地溢出鍋沿,李瘸子卻顧不得燙手,一把拽住正要出門拾柴的閨女:“二丫頭!快,快換你那件補丁少的衣裳!”

  隔壁張寡婦家的門板“咣當(dāng)”一聲被撞開,她十五歲的兒子鐵蛋赤腳沖出來,褲腿還沾著泥:“娘!我聽見了!我有機會當(dāng)縣兵了!”

  張寡婦哆嗦著從炕席下摸出珍藏的粗布鞋,鞋底早已磨亮,她卻用枯瘦的手死死按在兒子腳上:“穿上去!穿上去!別讓官爺嫌咱寒磣……”

  人潮如蟻,奔向希望

  消息像野火燎過枯草,轉(zhuǎn)眼間,逼仄的巷子里擠滿了奔跑的身影。

  “劉嬸!你家大妞呢?”

  “梳頭呢,那丫頭非說頭發(fā)亂了丟人!”

  “丟個屁!縣尉大人瞧的是筋骨,又不是花衣裳!”

  十二歲的狗剩被爹扛在肩上,凍得通紅的腳趾蜷縮著。

  他爹老趙邊跑邊吼:“狗剩子!待會兒考官如果讓你舉石鎖,你可得憋住氣!”

  狗剩卻盯著遠處菜市口飄起的青煙——那是縣衙支起的粥棚熱氣。

  他咽著口水想:“要是選上,是不是頓頓都能喝稠粥?”

  菜市口的喧囂與忐忑

  菜市口的空地上,積雪早被踩成黑泥。十名縣兵持棍維持秩序,中央擺著張八仙桌,桌上水晶球流轉(zhuǎn)著星河般的光暈。

  “排隊!按街坊站好!”王鐵柱吼得青筋暴起。

  人群卻越發(fā)躁動,幾個半大少年為爭前排位置推搡起來。

  “砰!”捕快一根水火棍砸在雪地上,震得眾人一靜。

  牧長青一襲玄色官袍踏雪而來,腰間玉牌在冬日下泛著溫潤的光。他身后跟著韓元與四名武館弟子,每人懷中都抱著厚厚的名冊。

  “是牧青天!”有老人顫巍巍跪下,積雪浸濕了膝蓋。

  牧長青快步上前扶起老人,轉(zhuǎn)身時聲音清朗又如洪鐘響亮:“今日只論天賦機緣,不論出身。通過者月領(lǐng)糙米或小麥一擔(dān)、銅錢三百文,入預(yù)備役學(xué)堂習(xí)武修道!”

  人群邊緣,十五歲的周小桃死死攥著衣角。

  她娘早逝,爹是個醉鬼,此刻正縮在人群后嘟囔:“丫頭片子湊什么熱鬧……”

  “女子也能報名?”一個扎麻花辮的姑娘怯生生舉手。

  牧長青頷首:“武道不分男女?!?/p>

  話音剛落,女孩子們炸開了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