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藏經(jīng)閣,并沒有因為五位要去參加宗門大比的弟子,就有什么變化。
弟子們還是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直到此刻,氣氛才有了一些不同。
已知的危險不可怕,可怕的懸而未決的恐懼。
魏泱一直是這樣認(rèn)為的。
“這位師兄是——?”魏泱很有禮貌問道,一點也不急著去拿功法。
從墨巨神那里得到的‘種地功’和‘苦修功’,以及之后要西修煉的‘熔爐’……
已經(jīng)很多了。
貪多嚼不爛。
“……”
說話之人見魏泱態(tài)度友好,覺得這人和表弟說的不太一樣,停頓半晌,緩了神色,有禮回道:“‘四君堂’,棋道門下,程昱?!?/p>
這倒是讓魏泱覺得奇怪了,但她隱約能察覺到,這個程昱好像和她之前想的不太一樣……
“程昱師兄,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如果你今日是想找我下棋,怕是要失望了,我的棋藝就是個臭簍子,連基本規(guī)則都不清楚。”
“我聽人說過你,知道你應(yīng)該不會圍棋?!背剃耪f著,因內(nèi)心的尷尬,耳根也紅了,“我……我就是來這里,嗯,就是……”
“不是因為我被‘學(xué)堂’看中,又因為學(xué)無涯師兄的事情,‘四君堂’準(zhǔn)備拿我出氣?”魏泱看程昱這幅樣子,挑眉問道。
“不不不?。?!”程昱一驚,嚇得直接往后退了兩步,不斷擺手,“怎么可能!學(xué)無涯師兄可是我的榜樣,要不是他,我也沒機會接觸棋道,怎么可能……不會的,不會的,你不要亂說,被學(xué)無涯師兄聽到,我,我——”
自此。
完全沒了剛剛一開始,咄咄逼人找人麻煩的模樣。
哦~
原來如此。
魏泱看著和剛才表現(xiàn)不同的程昱,心中了然:“這怕是從‘某個人’嘴里聽說了我的壞話,又知道今日我會來這里挑選功法,加上我是筑基后期,大概率會出現(xiàn)在三樓,所以在這里堵我,要為‘某個人’出口氣。”
至于剛剛在門口聽到的那些弟子說的那些東西,應(yīng)該只是恰巧。
更別說。
這位程昱師兄的表現(xiàn),還真的很符合魏泱印象里鉆研學(xué)習(xí)的那些修士。
被人挑撥要出口氣,也只是在這里等著,等她來了再說要正式挑戰(zhàn),挑戰(zhàn)的還是下棋……
魏泱笑容愈發(fā)輕松和友好,從納戒里取出青黛給她的楓葉詩會的請柬。
拿出來的那一刻,程昱的眼里肉也可見亮了。
“程昱師兄,我入門晚,又忙著修煉和賺靈石,對詩詞歌賦之類的東西確實不擅長,既然在這里恰好碰到師兄,不如之后有空可以一起研究……”
“你的表情,不像好人。”一旁,莫云河(萬俟云川)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語氣涼涼的,“還有,對糾纏的人,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找能打的人來打?!?/p>
你在用這張面癱臉,說些什么奇怪的東西?
魏泱對靠得有些近的莫云河,有些不習(xí)慣,往旁邊挪了兩步。
“……剛剛和這個程昱挨那么近,跟我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就跟我身上有什么臟東西一樣。”萬俟云川差點黑了臉,“難不成小師妹喜歡這種一掰就折的讀書人?”
心里這樣想著。
用著莫云河的臉,萬俟云川不能和之前一樣,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對魏泱的行為舉止只能假裝看不見。
“你功法挑好了沒?”萬俟云川選擇換一個話題。
“……程昱師兄,這樣,之后得空我去找你討論討論這楓葉詩會請?zhí)系男C,”魏泱對一旁眼巴巴盯著她手上的請柬,身體都在跟著手的動作晃的程昱,“今日我還有事要忙——”
“哦哦,嗯嗯,你去忙,你忙。”一聽還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學(xué)無涯師兄留下的請柬,程昱立馬開心了,笑的連為了嚴(yán)謹(jǐn)形象而一直藏著的虎牙都露了出來,“要不要我?guī)湍闳ニ臉?,這個陣法我很熟悉的?!?/p>
怎么這么殷勤?
萬俟云川深度懷疑,這個程昱和那些人有勾結(jié)!有陰謀!
“……虎牙,不勞煩你了。”萬俟云川一步往前,擋在程昱和魏泱中間,在魏泱看不見的地方,眼底滿是兇狠。
下一刻。
“腦子有病就去看?!蔽恒蟀涯涿钐嫠鲇X得的人,推到一旁。
接著跟程昱又說了兩句,友好告別后,站定,上下打量著莫云河。
“你一直跟著我,到底要做什么?”
“……額?!彪y道是表現(xiàn)的太明顯了?萬俟云川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決定隨手扯大旗,“掌門和萬俟峰主讓我多照看你,說最近可能有人對你不利?!?/p>
掌門就算了,萬俟云川還能有這種心思?
魏泱總覺得奇怪,又說不出具體。
不過既然掌門看過了,這個莫云河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
“多謝?!蔽恒蟮馈?/p>
萬俟云川嘴角剛要勾起。
緊接著。
魏泱:“但是掌門和萬俟師兄讓你看著我,不代表你能幫我做決定,如果你不改變這一點的話,我會跟掌門去說,讓你不用一直盯著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p>
“……”
萬俟云川回望這雙并不熠熠閃爍,反而所背負(fù)情緒,沉重如山岳的雙眼,忽然察覺到,這件事,是他想岔了。
魏泱,是早早就脫離了父母的懷抱,經(jīng)歷過風(fēng)雨雷電,足以抵御風(fēng)暴的獅子,不是受到創(chuàng)傷,需要人時刻保護安慰的雛鳥。
他下意識的保護,和一些行為……其實有著對她實力的輕視。
在這點上,他并沒有尊重她。
魏泱是雜峰的弟子,是他萬俟云川的小師妹,更是她自己。
一開始,他拿魏泱當(dāng)誘餌去釣魚,看中的,不就是她對危機的處理決斷嗎?
怎么現(xiàn)在釣魚才剛開始,他反而心氣不穩(wěn)了。
萬俟云川想到這里,沉默半晌:“是我的問題,我會改。”
“既如此,我要試試去四樓,你要一起嗎?”魏泱笑著邀請。
萬俟云川一愣:“?”
這就過去了?
不應(yīng)該下一步,是罵他一頓,然后把他趕走,再跟掌門告狀……
他都想好用萬俟云川的身份,該怎么說了。
“莫云河,你是奉掌門和萬俟峰主的命令來保護我的,你在做你的事,雖然方法不太對,但我還是要承你的情,我們是一起去參加比試的隊友,又不是對手?!?/p>
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時第一階段比試的時候,這個莫云河忽然給她身上蓋大氅,怕也是因為掌門的吩咐吧。
明明只是讓他盯著點她四周,卻連這點沒必要注意的事情,也都注意到了。
這么一想。
莫云河這人,好像有些死腦筋?
魏泱覺得有些好笑,卻也對這一類人比較有好感,她想了想,伸手指著前方的陣法,邀請道:
“去不去?不去的話,我自己去了?!?/p>
“去!”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變成‘死腦筋’的萬俟云川,斬釘截鐵道。
話落。
兩人一前一后走到陣法前。
說是陣法,倒不如說是三道屏障。
萬俟云川知道魏泱第一次來,見她好奇,解釋道:
“這些陣法是天元宗的一些長老設(shè)立的,四樓開始,功法都很強但也奇特,說是修士挑選功法,其實功法也在選擇合適的人,以防萬一被功法反傷,就有了這樣一個測驗修為的檢測陣法。”
“看這里?!?/p>
萬俟云川指著第一道屏障前,正在破陣的內(nèi)門弟子們。
有的臉漲得通紅,蓄力,一下又一下?lián)舸蛑胺降钠琳?,伴隨著呼喝聲。
有的人只是幾下,就將屏障打碎,輕而易舉。
藏經(jīng)閣里最吵鬧的地方,怕是就在這里。
“第一道屏障最簡單,不使用任何術(shù)法、靈器和丹藥,用純粹的靈力打出一擊,攻擊力達(dá)到最低筑基期的威力,這道屏障就能破。”
說著,萬俟云川隨手一掌揮出,一擊未至,只是掌風(fēng)就將他身前的屏障擊碎,他幾步踏入,身后,屏障很快修復(fù)如初。
魏泱好奇地伸手敲了敲。
邦邦——
像敲在什么空氣的柱子上。
很是神奇。
搞不明白這里面的機理,魏泱也沒準(zhǔn)備弄明白,在其余內(nèi)門弟子的旁觀中,忽然抬手,靈力積蓄,在掌心化為漩渦,接著這一掌輕輕貼在屏障上。
嘩啦——!
動靜不大。
但屏障一聲輕響,已然碎裂。
魏泱穿過屏障,看向第二道屏障前,發(fā)現(xiàn)人數(shù)并沒有少很多,反而應(yīng)該說,人更多了。
“來闖陣的內(nèi)門弟子,一般最低都是筑基后期,第一道屏障,是為了擋住那些對自己的實力沒有數(shù)的弟子的,真正的闖陣,其實應(yīng)該是從第二道開始?!?/p>
萬俟云川對魏泱能過第一道屏障,沒有絲毫意外。
過不來才是大問題。
“第二道屏障,每隔一段距離都有一塊石頭……這考驗的是弟子的術(shù)法,不論是在宗內(nèi)的學(xué)的,還是些別的手段,對著石頭擊出……”
話落。
萬俟云川忽然一槍,如雷霆撕裂長空,周遭眨眼亮了一下,那道光那過亮眼,消失的剎那,讓人只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暗了下來,甚至有些失明的征兆。
這一槍速度太快,太快。
周圍的人,哪怕是距離最近的魏泱,都沒有看到莫云河(萬俟云川)什么時候把懷里的槍握在手上,甚至連刺出的動作都模糊不清,只看到最后一擊落在屏障的場景。
迅如雷霆。
真正的迅如雷霆。
過了兩息。
呲啦——!
轟隆隆——!!
直到一槍收回,雷鳴之音這才響起,在耳邊炸開,狂風(fēng)席卷,發(fā)絲飛舞。
萬俟云川越過第二道屏障,轉(zhuǎn)身凝視魏泱:
“要過第二道屏障,只需要你對著屏障上的石頭,擊出最低金丹初期的一擊,很簡單。”
魏泱余光看到還在努力擊打石頭的內(nèi)門弟子們,聽到莫云河的話后,那憤怒和羞恥到變形的臉。
“……”
怎么感覺,莫云河比她還要拉仇恨。
最起碼,她沒方法做到隨口一句話,就被這些無關(guān)的人怒目而向。
“嘖,總感覺掌門和萬俟云川讓你來,是想坑我,拉我下水,不對,應(yīng)該是讓我?guī)湍惴謸?dān)火力,難道我成了傳說中的放在明面上的寵妃,莫云河才是掌門和萬俟云川心里的真愛?”
魏泱想到世俗世界,話本子里寫的那些內(nèi)容。
腦海浮現(xiàn)掌門和萬俟云川對著莫云河的面癱臉,言笑晏晏,滿眼寵愛的模樣。
魏泱打了個顫。
“嘶——”
不能多想。
不敢多想。
回過神,魏泱抬頭,忽然覺得周圍安靜的可怕。
扭頭,左右看了看。
卻見周圍的人,此刻都停了手,眼神詭異還帶著些火氣盯著她。
“?”
不對勁。
很不對勁。
“……魏泱師妹,是吧?”一個身材看著十分結(jié)實,一看就是煉體的弟子,笑著,但很恐怖地笑著道,“你這位朋友說,這一關(guān)對你來說很簡單,同為筑基后期,我們很好奇,你覺得這一關(guān),是怎么樣一個簡單法?”
“*&%*()!”
遭了。
魏泱咬牙。
這是,真的替莫云河抗仇恨了!
都是陰謀!
掌門和萬俟云川,要害我!
內(nèi)心不斷念叨著,甚至罵的很臟。
魏泱面上帶著無奈:“我和他其實沒那么熟,就見過三次面,我第一次來藏經(jīng)閣,不知道過這些陣法的要求,他只是幫我解答一下,我沒覺得很簡單?!?/p>
煉體的弟子臉上表情一變:“只見過三次,會這么給你詳細(xì)的解釋?你在騙我?你覺得我好騙?我讓你演示,你推三阻四,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
好一個神奇的腦回路。
我也煉體,以后不至于也煉成這樣,把腦子都練成肌肉的形狀吧?
一邊思考著。
魏泱忽然嘆了一口氣,往后退開兩步,從納戒里取出墨劍,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金丹初期,算了,用劍還是太過分了,沒必要?!?/p>
對一個死物用劍意,也太夸張了。
周圍弟子,聽到這句話,同時變化了神色。
“好一個剛到筑基后期,第一次來藏經(jīng)閣的魏泱師妹,說著不覺得陣法簡單,卻連劍都不屑出……這兩個人,分明都是一樣心高氣傲之人,還說什么不熟!哼!一點都不像我們煉體的,有話直說?!?/p>
“連劍都不用,不是自信就是自大,若是一招失利,怕是以后在宗門丟盡臉面,再抬不起頭?!?/p>
萬俟云川抱槍隨意站著,凌厲的氣質(zhì)讓人看著就覺得不好欺負(fù),但加上剛剛那一槍,又讓不少女弟子的眼波流轉(zhuǎn),覺得看到了好道侶的基礎(chǔ)。
萬俟云川以前是天下第一美人的時候,這種目光別說女的,男的都有,甚至還有更過分的,他早就學(xué)會了無視,更別說,現(xiàn)在還有更在意的。
一雙墨漆的眼里,閃過一道光,熟悉的氣息再次浮現(xiàn)。
讓在魏泱識海里玩耍的墨小巨忽然抬頭,眼中剎那銳利,又在下一刻滿是茫然:
“這個氣息,真的好熟悉啊,但怎么就是想不起來呢?”
萬俟云川不知道這些,他只是凝視著站立不動的魏泱,眼中的神異讓他能輕易看到魏泱此刻體內(nèi)流轉(zhuǎn)的靈力。
最終的地點,在——
萬俟云川眼神倏然向下。
“腿!”
倏然!
踏——?。?/p>
魏泱腳下在地面用力一踩。
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帶著破空之聲,腳下,氣流洶涌。
接著,她身形扭轉(zhuǎn),腰部用力,帶動腿部,右腿從詭異的角度,帶著尖銳的風(fēng)鳴,重重抽向眼前的屏障。
“苦修功——!”
魏泱心頭輕喝。
下一刻。
這一腿,與屏障驟然相接。
剎那。
如碎石入水,屏障表面如水波一圈一圈蕩漾,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嘩啦——!
就如同第一道屏障,輕聲一響,待魏泱站好,第二道屏障已經(jīng)碎裂。
一腿。
沒有剛剛那一槍的偌大聲勢,但造成的結(jié)果,卻分毫不差。
“好腿法?!比f俟云川眼底光芒早已收斂,問道,“感覺如何?”
魏泱輕巧落地,兩步穿過屏障,看著正在逐漸恢復(fù)的屏障,對一旁的莫云河點點頭:
“你說的沒錯,確實不難。”
話落。
四周,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