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一處不大的地下山洞,修士四周分散著,所有人表情各不相同。
唯一共同點(diǎn),大家身上都帶著極重的傷,有的還能站起,有的只能躺在地上,或昏迷囈語,或痛苦呻吟。
缺胳膊短腿的,不在少數(shù)。
魏泱和小六頂著眾人的凝視,走到山洞最里面的地方。
那里也有一個火堆,周圍只有三個人。
‘莫云河’,蘇珂,還有慧心。
小六因著李大壯,李將軍的事,心情不好,沒有多說什么,把找到的東西放下后,跑到角落蹲著,隱約有啜泣聲傳來。
魏泱解釋了兩句,墨劍隨意插在身側(cè)的地上,坐在火堆旁,烤去淋雨后濕冷的衣服和身體,露出的地方同她的臉一樣,遍布傷痕。
“魏泱施主,外界現(xiàn)在如何了?”
開口的,是坐在魏泱正對面的一個相貌俊秀的清冷和尚,眉心嫣紅一點(diǎn),更顯出塵。
佛宗,慧心。
同魏泱一樣,都是要在三個月后參加宗門大比的人,是佛宗這一代的天才,據(jù)說雙眼天生靈瞳,能看見很多東西,甚至能勘破因果。
只是現(xiàn)在……
魏泱抬頭,望著慧心緊閉的雙眼,還能想起她在尸堆里找到只剩下一口氣的慧心時,他睜開的眼里,黑黢黢、空洞的雙眼。
看眼睛周圍的傷,那雙天生靈瞳,是被人用刀劍匕首之類的東西,生生挖走的。
不知道靈瞳是被誰挖走的,但一定是慧心親近之人……慧心當(dāng)時露出的那種被背叛的感覺,魏泱太熟悉了。
最麻煩的。
因?yàn)檫@件事,慧心的心境受損,修為從金丹期一落千丈,現(xiàn)在只勉強(qiáng)在筑基中期。
慶幸的是,慧心是佛宗弟子,誦得一手佛經(jīng)《清心經(jīng)》,恰好能壓制專攻人心的域外妖魔……亂魂天魔。
“魏泱施主?”
“……走神了?!?/p>
魏泱解釋了一句,將在外面看到、聽到的一切如實(shí)告知:
“現(xiàn)在事情很麻煩,鬼門關(guān)里的人不知道和域外妖魔達(dá)成了什么協(xié)議,域外妖魔不再隨意肆虐,讓他們能抽出兵力,駐守在傳送陣四周,五個金丹期就很麻煩了,還有個元嬰期,不知道會是誰?!?/p>
“魏泱施主,小六施主,你們辛苦了,這些消息很重要,至于駐守傳送陣的元嬰期,若是我們能先救出蒙將軍,應(yīng)該會輕松很多?!?/p>
慧心聲音很清澈,如潺潺流水,只是說話就能讓人的心靜下來。
至于慧心說的話,魏泱也是這么想的。
“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自己?!睅е?dān)憂的女聲,有些軟綿,說話的人是慧心身側(cè)的女修,“沒有丹藥,也沒有辦法采買或者搜尋藥材,我們的傷勢好得太慢了,有些道友本沒事,身上的傷都是被拖出來的?!?/p>
魏泱的視線,轉(zhuǎn)移過去,順便把今日搜集到的丹藥遞過去。
“蘇珂,今天運(yùn)氣不錯,找到些療傷藥和有祛毒功效的藥,我們這里最會處理這些的人是你,這些就交給你了。”
“太好了!我立馬去!”蘇珂圓眼睛瞪大,還有些肉嘟嘟的臉露出最為真摯的笑,純真無邪,讓人看著就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看著緊緊抱著這些東西,跑遠(yuǎn)的蘇珂,還有一跳一跳的頭發(fā),魏泱眼神也不由柔軟下來。
慧心明明沒了眼睛,卻能看見一般,聲音里帶著些笑意:
“蘇珂施主在我們這里年齡最小,善良活潑不失勇敢,大家都很照顧她,你放心,我們都是你和小六救出來的,哪怕我們都出事,也一定會保護(hù)好‘莫云河’、蘇珂和小六?!?/p>
‘莫云河’。
魏泱眼神一沉:“他怎么樣了?”
“……接下元嬰期王老爺子的一拳,沒死已是大幸,筋脈受損,心脈不知道被什么保護(hù),躲過一劫,讓他存活下來,如果有續(xù)脈丹和接骨丹,日后繼續(xù)行走不成問題?!被坌恼f到這里,停了下來。
“……”
魏泱抬頭,投過火光,仿佛看到慧心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
“……但是修煉,怕是難了,是嗎?”
慧心嘆氣:“……那一掌里,毒性實(shí)在猛烈,無法祛毒,再加上拖的時間太長,毒性已經(jīng)深入骨髓,作為一個普通人,最多壽命有損,但作為修士,每一次調(diào)動靈力,都會牽引這些毒性,加快他死亡的速度?!?/p>
“除此以外……為什么他一直沒有醒來?”
“……”慧心終于別開了眼,不忍直視般,聲音輕得連火苗的爆裂聲都能遮蓋,“毒入頭骨,他不醒來,其實(shí)是好事,若是醒了,那種痛苦……”
“……”
從回到這里后,魏泱終于,也是第一次,看向火堆旁靠著墻躺著,閉著眼仿佛只是在睡覺的‘莫云河’:
“你覺得,他如果醒來,會因?yàn)槿滩蛔∵@些痛苦……自戕?”
慧心:“我不知道,他不醒來,我們誰也不知道?!?/p>
“呼——”
魏泱深深呼出一口氣,收回投在‘莫云河’身上的目光,強(qiáng)行轉(zhuǎn)移注意力:
“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事,是想辦法潛入將軍府,救出蒙將軍,然后通過傳送陣離開這里,這些日子我看出來了,鬼門關(guān)的陣法是畫在城墻上的。
要入城,如果沒有他們的令牌,就只剩下一個方法,從鬼門林方向的城門進(jìn)去,不知道為什么,那里的城門上沒有陣法,連駐守的人都沒有?!?/p>
慧心看不見魏泱的神情,但能聽出她的語氣:“你在擔(dān)心?”
已經(jīng)幾日未睡,身上還有傷,魏泱只覺得此刻的太陽穴那里,一陣一陣的刺痛,有什么在里面鼓動,讓人暈眩,她閉眼,抬手摁了摁:
“……鬼門林里有個很恐怖的東西,對我來說,甚至比域外妖魔還要恐怖,更別說,這種破綻,鬼門關(guān)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們刻意留著那里,或許就是為了守株待兔,嘖,這該死的時間?!?/p>
慧心沉默:“……或許,我們可以里應(yīng)外合?我不相信在鬼門關(guān)里沒有人想要反抗,一定有人在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了問題,提前潛伏在城內(nèi)?!?/p>
“可是我們賭不起,我們?nèi)毙奘浚睆?qiáng)大的修士,尤其是能對抗元嬰期的修士?!蔽恒蟮馈?/p>
慧心也明白:“那些人當(dāng)時目的性很強(qiáng),都是往我們的薄弱點(diǎn)去的,我們這群人里,第一個死的就是沒有被他們策反的元嬰期修士。”
“……其實(shí),也不是完全沒有。”
慧心不明白。
魏泱沒有解釋,只是起身,拔出地上的墨劍,走到‘莫云河’身側(cè),低頭看著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手撫上心口。
在‘莫云河’受下元嬰期的那一掌的那刻,魏泱感覺到了,來自心口處玉簡的回饋,心脈處纏繞的藤蔓也有些焦躁,還有那種熟悉的感覺。
魏泱這下是真的確認(rèn)了。
之前在內(nèi)門比試的時候,她對‘莫云河’的感覺,是對的。
萬俟云川,‘莫云河’。
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但這個‘莫云河’,和來鬼門關(guān)前那一日的莫云河,并非同一個。
萬俟云川怕被她發(fā)現(xiàn)這件事,那一日在她找上莫云河的時候,才會突然出現(xiàn),擋在她的前面。
也就是說,天元宗確實(shí)有個莫云河,萬俟云川只是借用了他的身份和臉。
不論這前后的原因是為了什么……
“萬俟云川,我不喜歡欠人人情?!?/p>
魏泱感受著玉簡傳來的訊息,蹲下身,手輕放于萬俟云川心口處,閉目,靈力按照特定的方式運(yùn)轉(zhuǎn),低聲沉吟,只有她和萬俟云川看得見的因果線漂浮空中:
“……吾以吾血,承汝之命?!?/p>
直至,因果相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