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雕像最后一問,魏泱霎時退后三步。
等站在臺階外,心神依然驚疑不定。
“你到底是誰?!”
再活一世!
這是魏泱潛藏最深,如何也不會說出口的最大的秘密!
這白玉雕像到底——
魏泱再后退兩步,卻也只能做到如此。
這里是她的識海,這什么文道宮殿還有勞什子的白玉雕像怎么進來的她都不知道,也根本送不出去!
誰家識海這么憋屈,一點不受本人控制。
魏泱不斷掃過白玉雕像,警惕萬分,再次問道:
“你到底什么東西?”
“……”
沒有回答。
離開那臺階,那男女老少混雜、聽似神圣的聲音,也跟著一起消失。
魏泱有心離開識海,去外面詢問蒼圣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下一刻,卻是震驚發(fā)現(xiàn)……
她出不去了!
當(dāng)靈識要離開識海的時候,四周仿佛生出看不見的屏障,將她死死阻攔。
不論她怎么動,怎么摸索這屏障的每一寸,也沒有找到絲毫出口。
甚至她用靈識攻擊自己的識海,讓識海振動……這一定會影響到外面的身體,甚至?xí)粋€不小心就重傷……也依然沒用!
出不去就是出不去!
“……這到底是誰的識海?!”
經(jīng)過無數(shù)努力,依然沒有成效。
魏泱咬牙,再一次站在臺階前,要大步上前,卻又舉棋不定:
“這白玉雕像,絕對是故意的!”
“上一問,問我認不認可‘人心不死,道心可生’,我說‘如果有這種人,我送他去死’?!?p>“結(jié)果下一問就是問我,我上輩子死了,現(xiàn)在人心是不是死了?”
先不管這東西怎么知道她再活一世這個秘密的。
就單論這兩個問題的前后順序……
這要不是故意的,魏泱自己一劍戳死自己!
只是……
本就深處前朝幻境,現(xiàn)在還要再被困在識海中。
真要一直在這里,幻境豈不是永遠都破不了了?
“更別說,這白玉雕像都說出我最大的秘密了——”
“……”
“……算你厲害?!?p>魏泱恨恨暗罵一聲,深呼吸,踏步上前,重上白玉階梯。
第一層。
沒有不對勁。
第二層。
依然正常。
直到回到第三層。
熟悉的威亞重新籠罩,還有熟悉的問話。
“問:再活一世……”
“……回答的評級,代表了什么?”魏泱忽然反問。
“……”
白玉雕像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我上一世的經(jīng)歷,你全都能看到?”
“……”
“這里到底是哪里?”
“……”
不論魏泱問什么,白玉雕像除了重復(fù)最后一個問題外,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就好像一個被設(shè)定好的傀儡。”
問題是,誰家傀儡看起來死板,還能給答題人的答案評級的?
“真就是見鬼了?!?p>魏泱也不再和白玉雕像較勁,實在是……跟一塊兒石頭比耐性,她是真的沒辦法。
干脆坐在臺階上。
魏泱腦海里不斷旋轉(zhuǎn)著這個問題,還有上一個問題自己的回答。
“人心、道心……”
按照她的想法,道心也是人心。
如果為了什么道心,變得連人都不是了,這還修什么道。
不是人,還禍害人……該死。
只是當(dāng)這件事、這個答案落在自己身上,魏泱才知道什么叫‘回旋鏢’。
“不,不行,不能這么聯(lián)想?!?p>魏泱忽然拍了拍臉。
“從頭開始,首先想想最開始發(fā)生的一切。”
這所有的起點,是蒼圣讓她對著那本書習(xí)字。
一開始魏泱不認識前朝的字,確實只當(dāng)那是鬼畫符。
等把所有的字和釋義強行記下來,再有蒼圣的教學(xué),魏泱也知道了那本有些破舊的書的名字——
《千字注解》。
按照梅笙所說,這本《千字注解》包含了天璽皇朝所有的字,其內(nèi)所有的注釋都是蒼圣從年輕開始做注解。
百年過去,直到現(xiàn)在,蒼圣的注解依然還在繼續(xù)。
學(xué)會,或者說記住了這里面所有的東西后,沒有絲毫中間過程,蒼圣接著就讓她開始第二步……
書寫。
一筆一劃,皆有不同。
帶著書中注解去寫,更有不同感悟。
寫著寫著,魏泱就寫進去了……那是一種氣定神閑的感覺。
很舒服,讓她一直很復(fù)雜的心和識海,有著剎那、片刻的純凈。
再來……
“建造文道殿堂,鑄就文學(xué)膽識,成就書之一道?”
魏泱此刻忽然想起在她進入識海前,蒼圣說的這句話。
不懂前朝修煉之法,她本就不懂什么是‘文道殿堂’,什么是‘文學(xué)膽識’。
等見到白玉房子,大概也能和文道殿堂對上號。
只是這文學(xué)膽識卻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也就被她暫時放在腦后。
直到現(xiàn)在……
“這幾個問題,像是在問心……這白玉雕像,是要通過我的答案,鑄造我的‘文學(xué)膽識’?”
文學(xué)膽識鑄造程工,這所謂的書之一道也就成了。
“如果失敗了——?”
魏泱仰頭。
白玉雕像,很高,高到矗立識海上下。
不論她怎么向上飛,白玉雕像永遠都比她更高。
永遠無法望見正面之相。
“按道理,這里是幻境,哪怕這書之一道失敗了,只要我認為這里一切都是假的,就不會真的受到傷害?!?p>但——
“這次幻境走向和上次有些不同,或許藏有破局之法,我不能一直等幻境再次重啟,我必須出去尋找‘破局之法’。”
真是前后兩難。
這樣一來,最快的方法竟然就只剩下一個。
“用本心回答,不論是否成書之一道,盡快從識海離開嗎……”
既如此。
魏泱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土,仰頭,沉默半晌,眼神如心緒,有些飄忽不定,許久,喟嘆一聲:
“真是問到我了,不管這是不是真的文道殿堂詢問,但不得不說,直入我心中自己的都沒注意到的地方。”
“再活一世,再活一世,我也不知這是真的重活一世,又或者是其他地方另一個‘我’的人生。”
“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思來想去,決定干脆就不想,順其自然?!?p>“但現(xiàn)在細想,這些其實都是我在逃避,我在害怕?!?p>“我害怕我會如上一世一般,不得善終?!?p>“我害怕我被自認親近之人傷害,所以想方設(shè)法獨自一人?!?p>“我也害怕沒有目標,如行尸走肉行走于世?!?p>“所以我選擇了復(fù)仇。”
“這是一條很……”
“舒服?!?p>魏泱思索幾息,才勉強想出一個算是適合的詞:
“對,這是一條讓我覺得走起來會很舒服的路。”
“我什么都不用想,只要修煉強大自己,想方設(shè)法殺了所有現(xiàn)在和未來的敵人,就能一步一步走得很穩(wěn)?!?p>“每天起來,我要做的就是全身心投入修煉,強大自己,抓住所有能抓住的一切,削弱敵人。”
“這樣的每一天,都讓我過得無比安心和舒適?!?p>“每天起來,我不用去思考,再來一世到底是真是假,是不是葉靈兒想到的又一個折磨我的手段?!?p>“我不用去后悔自己的所作所為,讓我到底失去了什么?!?p>“我不用活得如上一世小心翼翼,四面楚歌?!?p>魏泱不知道是在對白玉雕像說,還是在跟自己對話。
她只是前言不搭后語的,沒有邏輯的,想到哪里說到哪里。
直到把所有藏在心里的一切,不論是想法還是擔(dān)憂又或者害怕,全都訴諸出來。
魏泱忽然不說話了。
怔愣看著白玉雕像。
這一刻,她好像看到了白玉雕像的臉。
那張面孔,是如此的熟悉。
仿佛……
是上一世的自己。
當(dāng)那詢問她‘人心可死’的聲音再次響起,落在耳邊的,不再是男女老少混雜的聲音。
那是一道又一道不同的女聲。
是,不同時期的她。
“原來,問我問題的是我自己,給我自己評價的也是我自己,不是我出不去,是我自己困住了自己。”
魏泱終于明白了。
她飛身而起,直面白玉雕像面部。
之前無論如何也無法觸及的雕像,此刻近在咫尺。
魏泱一手伸出,輕撫白玉雕像面龐,如同在撫摸上一世的自己:
“再活一世,人心已死,然再活一世,心死如肉腐,唯有置之死地……剜心,才可復(fù)生!”
“第三問,我的答案是——”
“人心可死,不可失!”
“……”
轟隆隆隆——!!
異象突生。
白玉雕像不斷抖動,下一刻,“咔嚓”幾聲,雕像上裂縫突現(xiàn),接著飛速蔓延而下,陡然碎裂成無數(shù)碎片,砸落在三層白玉臺階上。
就在魏泱以為是自己猜錯了的時候。
文道殿堂內(nèi),一道莫名的聲音緩緩飄出:
“善?!?p>她的識海里有其他人?!
不等毛骨悚然的魏泱做出反應(yīng),剛剛碎裂一地的碎片,忽然飄起、凝聚,化為一顆發(fā)光的圓珠。
圓珠圍繞魏泱轉(zhuǎn)了一圈,接著光一般飛身入了文道宮殿,靜靜漂浮在中心上空,散發(fā)著瑩潤的光芒,令人見之心靜。
同一時刻。
文道宮殿大門兩側(cè),有石柱緩緩浮現(xiàn),有字跡緩緩浮現(xiàn):
“天不語而四時行,地不語而百物生?!?p>宮殿牌匾上,亦有字顯:
“天地乾坤?!?p>冥冥之中,魏泱有所感悟。
“前朝有文道殿堂,但前朝已被封印,所以新朝書之一道所在,是天地乾坤殿?!?p>至于那顆圓潤的珠子。
“這就是文學(xué)膽識,也就是所謂的……書生文膽!”
嗯。
大概就是類似于……修士的金丹?
只是金丹要金丹期才能有,文膽卻是只要入了書道就有。
之后讀書習(xí)字,一切與‘學(xué)習(xí)’有關(guān)的東西,都能蘊養(yǎng)文膽。
至于文膽的作用……
“……文膽越強,出口成真的威力越大??。?!”
不是。
元嬰期修士言語引動天地之力,出口成真。
書道只要入門就能做到。
……這合理嗎?
怪不得前朝要滅。
這么不講道理的道,費盡心思修煉幾百年才能做到出口成真的修士,能讓它繼續(xù)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