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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旨意,態(tài)度

北營門口。

李萬年身披大氅,神色平靜地站在營門前。

身后是站得筆直的一眾將領(lǐng)。

李二牛和趙鐵柱兩個夯貨,在聽完李萬年的話后,心情已經(jīng)很是放松了。

常世安臉色有些發(fā)白,心里七上八下,但腰桿依舊挺得筆直。

氣氛,似乎又壓抑又只是單純的安靜。

終于,視線范圍內(nèi),一隊(duì)長長的隊(duì)伍緩緩出現(xiàn)。

不是什么殺氣騰騰的大軍,是華麗的儀仗,還有那顯眼的宮中禁衛(wèi)。

看到這副景象,常世安心里稍稍松了口氣。

隊(duì)伍在營門前停下。

一名太監(jiān)在侍衛(wèi)的攙扶下,從最華貴的馬車上走了下來。

李二牛等幾人定睛一看,都愣住了。

還是那個王公公!

上次來犒賞三軍,那個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太后心腹。

李萬年上前一步,拱手行禮。

“李萬年,恭迎天使。”

他身后,眾將士齊刷刷跟著行禮,盔甲碰撞,聲勢浩大。

“恭迎天使!”

王公公一見李萬年,那張敷了粉的臉,笑得比上次還要燦爛。

他提著袍角,邁著小碎步就跑了過來,一把就托住了李萬年的胳膊。

“哎喲!侯爺!可不敢當(dāng)!可不敢當(dāng)??!”

他的聲音尖細(xì),透著一股子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熱。

“咱家這次來,可是給侯爺您道喜來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里掏出一份明黃色的圣旨,清了清嗓子,那獨(dú)特的嗓音瞬間傳遍了整個營門。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常世安的心也提了起來。

“清平關(guān)守將李萬年,于國難之際,識大體,顧大局,忠心可嘉!”

啥?

忠心可嘉?

常世安微低著頭,但聽到這話,眼睛下意識的瞪圓了,有點(diǎn)懵。

都把人家塢堡給破了,腦袋都砍了,這還叫忠心可嘉?

王公公的聲音還在繼續(xù),語調(diào)抑揚(yáng)頓挫。

“其于北境,以雷霆手段,鎮(zhèn)壓意圖謀逆之豪強(qiáng)石氏,乃大功一件!”

啊???

這句話,再次讓常世安發(fā)懵,也讓李二牛等人有些懵逼,他們雖然不怎么懂律法,但也知道邊關(guān)守將不能擅攻塢堡的。

可這,竟然是……鎮(zhèn)壓謀逆?

還……大功一件?

老天爺!朝廷竟然是這么定性的?!

王公公的嗓音拔高,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昂。

“其收攏流民,開荒屯田,以工代賑之法,乃安民良策,解朝廷之憂,利國利民!”

“為彰天恩,亦為北境長久計,茲特設(shè)——”

王公公在這里,故意拖長了音調(diào),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震驚到麻木的臉。

“屯田都司使一職!”

“加封關(guān)內(nèi)侯李萬年,為屯田都司使,總領(lǐng)清平關(guān)周邊屯田、開荒、安置流民事宜!”

“欽此!”

當(dāng)最后兩個字落下。

整個北營門口,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傻了。

屯田都司使?

特設(shè)官職?

這……這不就意味著,不僅之前干的不算罪,之后干的,也不算嗎?

“侯爺……接旨吧!”

王公公笑瞇瞇地將圣旨遞了過來。

李萬年神色平靜,雙手接過圣旨,高高舉起。

“臣,李萬年,領(lǐng)旨謝恩!”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身后,直到這一刻才反應(yīng)過來的眾將士,才如夢初醒,爆發(fā)出山崩海嘯般的吼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

帥帳之內(nèi),酒菜飄香。

王公公被奉為上賓,李萬年親自為他斟酒。

“王公公,上次一別,萬年甚是想念。今日您又為我北營帶來如此天恩,這一杯,萬年敬您!”

王公公笑得合不攏嘴,捏著酒杯,蘭花指翹得老高。

“侯爺言重了!這都是您該得的!”

他一口飲盡杯中酒,湊到李萬年身邊,壓低了聲音。

“咱家來的時候,太后特意囑咐了。”

“太后說,逆賊石滿倉一案,所抄沒之一應(yīng)田產(chǎn)、財物、金銀,連同其塢堡,盡數(shù)劃撥給屯田都司,用以安撫流民,充實(shí)北境軍備?!?/p>

李萬年眼神一動。

王公公繼續(xù)道:“太后還讓咱家給您帶句話?!?/p>

“太后說,她給您權(quán),給您錢,也給您地。”

“她只要一個結(jié)果?!?/p>

王公公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

“把那些流民安置好,把您的防線守好,別給她整出亂子?!?/p>

李萬年端起酒杯,對著京城的方向,遙遙一敬。

“請公公轉(zhuǎn)告太后,臣,李萬年,定不辱命?!?/p>

一場宴席,賓主盡歡。

當(dāng)王公公帶著心滿意足的笑容和塞得滿滿的“土特產(chǎn)”。

李萬年站在營門口,目送車隊(duì)消失在風(fēng)雪里,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

常世安快步走上前來,聲音里還帶著未曾平復(fù)的激動。

“侯爺,您這一手……真是妙啊,一般人哪想得到這招,就算是想到了,也不敢做?。 ?/p>

李萬年拍了拍他身上的雪花,淡淡道。

“不是我手段高明?!?/p>

“是如今的局面,太后,或者說,這大晏的掌權(quán)者需要一個能辦事,還不給她添亂的人?!?/p>

“我只是恰好,成了那個人而已?!?/p>

他轉(zhuǎn)過身,看著依舊在營中狂歡的士兵們,眼神深邃。

“從今天起,咱們屯田,就是名正言順了?!?/p>

“傳令下去,把速度給我提起來!”

“咱們一定要把春耕好好利用起來。!”

“是!”

常世安重重點(diǎn)頭,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亮。

……

消息,傳的很快。

當(dāng)李萬年被加封為“屯田都司使”,總領(lǐng)清平關(guān)屯田事宜的圣旨,傳遍方圓百里時。

所有塢堡勢力,全都傻了。

清平關(guān)以南,最大的塢堡,王家堡。

幾天前還在此處義憤填膺,商議著要聯(lián)名上京告御狀的幾位莊主,此刻正聚集在議事廳內(nèi),一個個面如土灰,如坐針氈。

“屯田……都司使?”

一個劉姓莊主,聲音都在發(fā)顫,手里的茶杯“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他不但沒事,還……還又多了一個官職?”

“還……還特么是個專門特設(shè)的官職?!”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們原本以為,李萬年血洗石家莊,是捅破了天,是自尋死路。

可結(jié)果呢?

結(jié)果人家搖身一變,從一個“不法之徒”,變成了屯田都司使?!

這叫什么?

這就叫,朝廷允許了他這些行為!

“完了……全完了……”

一個張姓莊主癱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

“我們之前還商量著怎么對付他……這消息要是讓他知道了……”

眾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李萬年連石滿倉都敢說殺就殺,如果他們當(dāng)日商量的事情被如今的李萬年知道了,他會手軟嗎?

“噗通!”

主位上,王家堡的莊主,年過半百的王世德,猛地站起身,指著眾人,想說什么。

可他一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雙目圓瞪,臉色瞬間漲成了紫黑色,隨即口眼歪斜,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王莊主!”

“快!快來人??!莊主中風(fēng)了!”

整個議事廳,瞬間亂成了一鍋粥。

看著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的王世德,剩下的幾位莊主嚇得魂飛魄散。

再也沒有半分對抗之心。

當(dāng)天傍晚。

幾位莊主備上了厚重?zé)o比的禮物,金銀珠寶,古玩字畫,裝了好幾大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到了北營門口,想要拜見李萬年。

然而,他們連北營的大門都沒能進(jìn)去。

守門的士兵,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們,傳達(dá)了一句話。

“侯爺軍務(wù)繁忙,不見客。”

一句“不見客”,如同冰水澆頭,讓幾位莊主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這是連解釋的機(jī)會都不給了??!

絕望的情緒,在幾人之間蔓延。

就在這時,那個最先嚇癱的張姓莊主,忽然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等一下!我有辦法了!”

他壓低了聲音,對著其余幾人急切地說道。

“侯爺本人,我們是見不到了?!?/p>

“但是,他手下有個人,叫劉清源!”

“我聽說,東嶺鎮(zhèn)那邊所有的生意,都是這個劉清源在打理!李萬年對他信任有加!”

“我們……我們可以去找他??!”

這話一出,另外幾人也回過神來。

對??!

閻王難見,小鬼好纏!

那個劉清源,雖然如今在東嶺鎮(zhèn)頗有地位,但以前不過是個算賬的,這種人,最好打交道了!

只要錢給到位,還怕他不幫忙在李萬年面前美言幾句?

“走!快走!”

“去東嶺鎮(zhèn)!去找劉清源!”

幾位莊主像是找到了救星,連滾帶爬地上了馬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帶著滿車的厚禮,朝著東嶺鎮(zhèn)的方向,疾馳而去。

……

東嶺鎮(zhèn)。

夜色已深,鎮(zhèn)子早已沉入寂靜,只有幾聲犬吠偶爾劃破寒冷的空氣。

忽然間。

幾輛馬車乘著夜色,疾馳進(jìn)小鎮(zhèn)里,最終,停留在了一處府邸門口。

而這,正是劉清源的府邸,此刻的府邸內(nèi),依舊亮著燈火。

劉清源坐在書房里,手里捏著一支狼毫筆,正對著賬本上的一筆支出凝神。

他今年快六十了,頭發(fā)花白,背也有些佝僂,看久了賬本,眼睛便有些發(fā)花。

他揉了揉眼睛,剛想歇一歇,院外就傳來一陣喧嘩。

“劉管家!劉管家可在?故人來訪!”

聲音急切,且陌生。

劉清源眉頭微皺,這是何人深夜到訪?還說是故人來訪?

他這般年紀(jì),哪還有什么故人深夜來訪的?

門房被吵醒,睡眼惺忪的起身。

嘴里近乎無聲的罵罵咧咧了幾句,聲音卻不敢再大上一絲一毫。

雖是被打攪了清夢,但門房的動作倒也利索,很快便來到大門處,小心地打開一條小縫,看向外面。

卻一下子看到了幾張突然貼上來的臉,嚇了一大跳,退后幾步后,才再次走上前,語氣頗為無奈的道:

“幾位爺,這深更半夜的,怎的還如此突然的嚇我一跳啊?!?/p>

“如今夜已深了,我家老爺已經(jīng)歇下了,有事明日再……”

“別明日了,我們是有要事啊,勞煩小哥通融一下,就說是張家莊、劉家堡等幾家莊子塢堡的主人,前來求見劉總管?!?/p>

說話間,張莊主已經(jīng)從袖子里摸出一錠銀子塞了過去。

門房看著這白花花的銀子自個就送了過來,哪有不接的道理,接到手上后,他掂了掂手里的銀子,又看了外面幾張有些焦急的面孔,便說道:

“我去瞧上一眼,若是我家主人還沒睡,那便給你們通報,若是睡了,那你們有事先跟我說,我覺得必須要叫醒我家主人,才回去叫。”

幾人平日里上位坐慣了,如果是平常一個商賈人家的門房敢跟他們這般說話,臉色早就甩過去了。

但現(xiàn)在,一個個的都捧著笑臉。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p>

“勞煩小哥快快去通報吧……”

門房見狀,重新關(guān)好大門,快步跑去后院通報。

劉清源聽到門房通報后,眉頭微微一挑,這才明白了過來。

這哪里是什么故人,這是想見侯爺,所以找上了他。

劉清源思索片刻,對著那門房揮了揮手。

“去吧,讓他們進(jìn)來。”

“是。”

門房領(lǐng)命,快步離開。

很快,幾人便被迎了進(jìn)來。

為首的張莊主一看到劉清源,像是見到了救星,三步并作兩步搶上前來,差點(diǎn)被門檻絆倒。

“哎喲,劉老哥!可算見著您了!深夜叨擾,實(shí)在是罪過,罪過!”

他身后,幾個下人抬著一個沉重的箱子,箱子蓋敞開著,借著屋內(nèi)的光照,箱子里的東西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眼暈。

劉清源的目光在那個箱子上掃過,又落回幾位莊主凍得通紅的臉上,神色沒有半點(diǎn)變化。

只是淡淡地側(cè)開身子:

“外面天寒地凍的,幾位莊主有什么事,進(jìn)來說吧?!?/p>

幾人如蒙大赦,連忙指揮著下人把東西抬進(jìn)內(nèi)院客廳,自己等人則跟著劉清源進(jìn)了溫暖的書房。

一進(jìn)屋,張莊主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聲音壓得極低:

“劉管家,之前……之前我們都是豬油蒙了心,聽了王世德那個老東西的蠱惑,才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我們對侯爺,對朝廷,那是一片赤膽忠心??!”

“是啊是??!”

另一個李莊主趕緊附和,

“那石滿倉私藏鐵甲,那是他自己找死!我們都是清清白白的良民,哪敢動那樣的念頭?劉管家,您在侯爺面前,可得為我們美言幾句??!”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拼命地把自己摘干凈,把所有臟水都潑到了中風(fēng)倒下的王世德和已經(jīng)掉了腦袋的石滿倉身上。

劉清源不說話,只是慢悠悠地招呼著人,給他們幾人倒了杯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