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就這么點兵,還都是些新兵,就算此刻回去,也沒有什么作用。
現(xiàn)在,還是該干好練兵和收集糧草這兩個目的。
次日,河間郡衙,正堂。
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堂下,烏泱泱弓著一片身穿各色官服的官吏,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為首的,正是這河間郡的一把手,太守劉宗元。
這位年過半百,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守大人,此刻正把頭深深地低著,肥胖的身軀可以看到明顯的輕微抖動。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往下淌,很快就浸濕了身前的地面。
主位上,李萬年慢條斯理地端著一杯剛沏好的熱茶,甚至還用嘴唇輕輕吹了吹漂浮的茶葉。
他不說話,堂內(nèi)這幾十號人就誰也不敢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壓抑的沉默,比刀子還磨人。
終于,有幾個年紀大的官吏撐不住了,身子一軟,直接癱倒在地,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可即便是這樣,也沒人敢出言求情,甚至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李萬年終于放下了茶杯。
茶杯與桌面碰撞,發(fā)出一記清脆的輕響。
這一下,卻讓堂下所有官吏的心都跟著狠狠一抽。
“行了,都別多禮了。”
李萬年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
“都是朝廷命官,這像什么樣子。”
劉宗元等人如蒙大赦,嘴里半句吐槽都不敢有,還得道謝。
“多謝侯爺。”
劉宗元率先開口,他身后的眾人立即附和。
“多謝侯爺?!?p>……
雖然李萬年讓他們不必多禮了。
但他們的腰依舊彎著,腦袋依舊低垂著,根本不敢去看主位上那個年輕得過分的身影。
李萬年的目光,從那一張張慘白的臉上掃過,最后落在了太守劉宗元的身上。
“劉太守?!?p>“下……下官在!”
劉宗元一個激靈,連忙應道。
“本侯來此,是奉天子詔,討伐國賊燕王?!?p>李萬年不緊不慢地開口。
“這河間郡,是燕逆后方重城,本侯想知道,郡內(nèi)有多少人,是燕逆的同黨?。俊?p>這話問得直接,也問得誅心。
劉宗元腿肚子一軟,差點得跪下去。
他背后已經(jīng)被冷汗徹底濕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難受得要命。
他腦子飛速轉動,哭喪著臉,搶先一步開口。
“侯爺明鑒!我等皆是大晏的忠臣??!”
“那王沖囂張跋扈,乃是燕王心腹,他手握兵權,我等文官,根本無力反抗,只能虛與委蛇??!”
“我等的心,可都是向著朝廷,向著陛下的!”
“對對對!劉太守說的沒錯!”
“我等都是被逼無奈!”
堂下眾官吏紛紛附和,一個個說得聲淚俱下,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哦?”
李萬年挑了挑眉。
“這么說,你們都是忠臣?”
他身旁的李二牛,抱著膀子,嗤笑起來。
“既然是忠臣,那王沖那狗東西跟燕逆眉來眼去的時候,你們怎么沒一個人站出來反對?”
“怎么沒一個人把消息遞到京城去?”
“現(xiàn)在我們侯爺把城打下來了,你們倒一個個都成了忠臣了?”
李二牛嗓門洪亮,每一個字都砸在眾人的心口上。
“這……這……”
劉宗元等人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一張張老臉漲成了紫紅色。
李萬年擺了擺手,示意李二牛別再說了。
他看著冷汗直冒的劉宗元,繼續(xù)道:“本侯不管你們以前是姓趙,還是姓李?!?p>“從今天起,這河間郡,姓李?!?p>“本侯的姓。”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但話里的分量,卻讓所有人心中劇震。
這是在劃下道來了!
劉宗元是個人精,立刻就聽懂了。
他連忙再次深深一禮。
“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
“從今往后,我河間郡上下,唯侯爺馬首是瞻!”
“侯爺指東,我等絕不往西!”
他這一禮,堂下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呼啦啦又跟著行禮。
李萬年看著這滑稽的一幕,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要的,不是這些人的口頭效忠。
“劉太守,你是個聰明人?!?p>“本侯的大軍南下,糧草軍械都缺。”
“你,給本侯解決?!?p>赤裸裸的命令。
劉宗元心里咯噔一下,但臉上不敢有半分猶豫,連忙拍著胸脯保證。
“侯爺放心!下官……下官這就回家,將所有家產(chǎn)都獻出來,以助侯爺?shù)挠戀\大業(yè)!”
他一邊說,一邊給其他官吏使眼色。
眾人心領神會,紛紛表示要捐出家產(chǎn)。
李二牛在旁邊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
“你們能獻出來的那點家產(chǎn),夠干啥的?”
“加起來也不夠我們大軍吃一天的。”
這話雖然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大堂里,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劉宗元等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他們知道,這是嫌少了。
可他們這些年的積蓄,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就在劉宗元急得滿頭大汗,不知道該怎么回話的時候。
他的腦子里忽然靈光一閃。
死道友不死貧道!
“侯爺!”
劉宗元抬起頭,眼神里透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勁。
“下官……下官有個辦法,可以為侯爺籌集到足夠的糧草軍餉!”
“說?!?p>李萬年開口,聲音平淡,只是微微勾起嘴角。
“這河間郡內(nèi),真正富得流油的,不是我們這些當官的,而是那些士紳大戶!”
劉宗元咬著牙說道。
“他們平日里勾結官府……勾結之前的官府,兼并土地,魚肉百姓,一個個都富可敵國!”
“而且,他們和燕王的關系,盤根錯節(jié),千絲萬縷!王沖能在這里囤積如此多的錢糧,少不了他們的幫助!”
“他們才是燕逆真正的錢袋子!”
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聲音里帶著諂媚。
“只要侯爺給下官一個機會,下官一定將他們的罪證,全都整理出來,獻給侯爺!”
“屆時,侯爺便可名正言順地,抄……查抄他們的家產(chǎn),以充軍資!”
話音落下。
堂下弓著的一些官吏,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因為他們自己家里,就和那些士紳大戶有著不清不楚的姻親關系。
劉宗元這一手,太狠了!
這是要把整個河間郡的頂層,給一鍋端了啊!
李萬年看著劉宗元,忽然笑了。
“劉太守,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本侯,就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p>他站起身,走到劉宗元面前,親自將他扶了起來。
“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p>“辦好了,這河間太守的位置,你接著坐?!?p>“辦不好……”
李萬年沒有說下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劉宗元卻覺得那只手有千斤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但他還是連忙道:
“侯爺放心!下官一定!一定辦好!”
……
當天夜里。
劉宗元便帶著幾個心腹,捧著一本厚厚的名冊,再次出現(xiàn)在了李萬年的書房。
他已經(jīng)超過一天一夜沒睡覺了,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侯爺,都……都在這里了?!?p>趙良生上前接過那本名冊。
他只隨手翻了兩頁,臉色就變了。
“侯爺,這……”
他快步走到李萬年身邊,壓低了聲音。
“這上面的人,幾乎囊括了河間郡九成以上的大戶人家,甚至還有周邊幾個縣的……”
“若是全部拿下,恐怕……恐怕整個河間郡都會陷入大亂!”
李萬年從他手中接過名冊,只是隨意地翻了翻。
名冊上,每一個名字后面,都詳細羅列著其罪狀,從私通燕逆,到欺壓良善,再到偷稅漏稅,林林總總,觸目驚心。
不得不說,這個劉宗元為了活命,是真下了血本了。
他合上名冊,嘴角勾起一抹讓人看不懂的弧度。
“亂不了?!?p>李萬年將名冊丟在桌上,伸出手指,點在了第一個名字上。
“這不叫亂。”
“這叫,打土豪,分……嗯,這叫為民除害,籌措軍餉?!?p>李二牛在一旁聽的眼睛冒光,他最喜歡這種事情了。
他那粗壯的手指在那本厚厚的名冊上重重一戳。
正點在一個姓“王”的名字上,他咧開大嘴,甕聲甕氣地問道。
“侯爺!要不,就從這個王八蛋開始?”
李萬年看了一眼那個名字。
王振,河間郡首富,名下良田萬頃,商鋪無數(shù),傳聞中,他家里的銀窖能讓一整支軍隊吃穿用度一年。
更重要的是,劉宗元在后面的罪狀里寫得清清楚楚。
此人是燕王趙明哲起兵最早的一批金主,王沖在河間郡的軍備,有三成都是他資助的。
“不。”
李萬年搖了搖頭,手指從王振的名字上滑過,點在了名冊的第二頁,一個叫“錢有仁”的名字上。
“先動他。”
“錢有仁?”
李二牛撓了撓頭,滿臉不解。
“侯爺,為啥動這老小子???也沒那個姓王的有名有實力啊。”
一旁的劉宗元連忙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李將軍,這錢有仁是郡內(nèi)第二大的糧商,為人最是吝嗇狡詐?!?p>“他與王振素有舊怨,兩家為了搶生意,明爭暗斗多年,早已是勢同水火?!?p>“哦?”
李二牛眼睛一亮,瞬間明白了什么。
“侯爺您這是要……”
李萬年沒有回答,只是看向劉宗元,繼續(xù)問道:“這個錢有仁,平日里為人如何?”
劉宗元臉上露出一絲鄙夷,毫不猶豫地答道:
“貪婪成性,刻薄寡恩!他家的佃戶,是整個河間郡里賦稅最重的?!?p>“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他就趁機放出高利貸,不知道逼死了多少窮苦百姓!”
“郡里有一半的百姓,都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好?!?p>李萬年吐出一個字。
他站起身,對著門口的親兵下令:“傳趙良生。”
不多時,趙良生快步走了進來,抱拳行禮:“侯爺?!?p>“你帶三百人,去一趟錢有仁的府上?!?p>李萬年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告訴他,本侯軍中缺糧,向他借糧十萬石。三日之內(nèi),送到大營來。”
“什么?十萬石?!”
趙良生和李二牛都吃了一驚。
這錢有仁就算家底再厚,十萬石糧食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這簡直是把他往死里逼。
“侯爺,他能給嗎?”
趙良生擔憂地問道。
李萬年端起桌上的茶杯,送到嘴邊,卻沒有喝。
“他不會給。”
“但,那又如何?”
“給不給,是我們說了算的?!?p>李萬年放下茶杯,轉向李二牛。
“二牛,你明日一早,帶一千人,去城中最大的廣場?!?p>“搭個臺子,開倉放糧?!?p>“就用我們從府庫里繳獲的糧食,只放三天的量。”
“告訴所有百姓,這是本侯打了為富不仁的土豪,分給他們的。”
“???”
李二牛更糊涂了。
“侯爺,一邊借糧,一邊放糧,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李萬年沒理他,繼續(xù)對趙良生說道:
“你從錢府回來后,立刻帶人去查封城內(nèi)所有與錢有仁有關的糧鋪?!?p>“記住了,只查封,不準動里面的任何東西,更不準傷人。”
“是!”
趙良生雖然不解,但還是立刻領命。
李萬年最后看向劉宗元。
“劉太守,剩下的事情,就看你的了。”
劉宗元一個激靈,連忙行了一禮。
“侯爺,下官愚鈍,還請侯爺明示!”
李萬年俯視著他,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要你,發(fā)動你所有能發(fā)動的力量,去城里散播消息。”
“就說,我李萬年準備拿錢有仁開刀,殺雞儆猴,不日就要抄沒他的全部家產(chǎn)?!?p>“再說,錢有仁的糧食,都被我扣下了,他家馬上就要家破人亡?!?p>“最后,你的人再散布消息,讓王振,還有其他所有士紳大戶知道……”
李萬年停頓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說道。
“……錢有仁的今天,就是他們的明天?!?p>“他們?nèi)羰遣粓F結起來,擰成一股繩,對抗本侯這個‘惡霸’,下一個家破人亡的,就是他們自己?!?p>劉宗元聽得渾身發(fā)抖,他抬起頭,那張臉上滿是驚恐和不敢置信。
“侯爺!這……這樣做,會把他們?nèi)勘品吹?!?p>“他們?nèi)羰锹?lián)合起來,關閉城中所有商鋪,煽動民亂,那……”
“那整個河間郡,就真的要大亂了啊!”
李萬年看著他,神情不變。
“你只管去做?!?p>“出了事,本侯擔著。”
“可是,侯爺……”
劉宗元還想再勸,可當他接觸到李萬年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時,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他從那雙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玩笑的成分。
“下官……領命!”
劉宗元又是一禮,轉身離開時,才感覺到后背的官服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
等到所有人都領命離開,書房里只剩下李萬年一人。
他重新拿起那本名冊,借著燭火,仔細地看著上面的每一個名字和罪狀。
良久。
他對著門外喊了一聲。
“王青山?!?p>“末將在!”
留守河間郡的王青山從門外快步走入。
李萬年將名冊遞給他。
“這份名單上的人,派人給我二十四時辰盯死了?!?p>“他們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家里有什么異動,我都要在第一時間知道。”
“特別是那個王振。”
王青山接過名冊,重重點頭。
“頭兒放心!保證連他家有幾只老鼠都給您查得清清楚楚!”
李萬年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聲音很輕。
“大魚,要上鉤了。”
“好戲,明天開場?!?p>……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河間郡最大的廣場上,就已經(jīng)人頭攢動。
李二牛按照李萬年的吩咐,帶著一千名士兵,在廣場中央搭起了十幾個巨大的粥棚。
一口口大鍋里熬煮著香氣撲鼻的白米粥。
“開倉放糧咯!”
“關內(nèi)侯李侯爺體恤百姓,特開倉放糧,人人有份!”
士兵們扯著嗓子大喊,聲音傳遍了半個城池。
起初,百姓們還只是遠遠地圍觀,不敢上前。
這年頭,官府不刮地三尺就算好的了,哪里會在這種沒災沒難的時候,主動給他們放糧吃啊?
許多人都覺得這是個圈套。
但當?shù)谝粋€餓得眼冒金星的乞丐,顫顫巍巍地領到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狼吞虎咽地喝下去,發(fā)現(xiàn)真的沒事之后。
人群,瞬間就炸了鍋!
“是真的!真的是白米粥!”
“天??!我多久沒見過這么多白米了!”
無數(shù)面黃肌瘦的百姓,蜂擁而上,爭先恐后地排起長隊。
士兵們沒有驅趕,只是大聲維持著秩序,確保每個人都能領到。
一時間,整個廣場上都充滿了感激的哭喊聲和贊美李萬年的聲音。
而與此同時,城東的錢府,卻是一片愁云慘霧。
錢有仁,這個平日里走路都帶風的河間郡第二大糧商,此刻正癱坐在太師椅上,面如死灰。
就在剛剛,趙良生帶兵“登門拜訪”,丟下那句“借糧十萬石”的話后,便揚長而去。
緊接著,他在城內(nèi)所有的糧鋪,都被北營的士兵查封,門口貼上了封條,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十萬石!
這李萬年是瘋了不成?
那幾乎是他大半的家底!
給了,他就得元氣大傷,沒個十年八年緩不過來。
不給?
他看了一眼窗外,遠處廣場上那沖天的喧囂聲,讓他心頭發(fā)寒。
這李萬年,一邊對他舉起屠刀,一邊又在外面收買人心。
這分明是要把他往絕路上逼!
“老爺!老爺!不好了!”
管家連滾帶爬地從外面跑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恐。
“外面……外面到處都在傳,說您得罪了李侯爺,侯爺要……要抄您的家!”
“還說……還說我們家馬上就要完了!”
“什么?!”
錢有仁猛地站起身,因為起得太急,眼前一陣發(fā)黑,差點栽倒在地。
“是誰?是誰在外面胡說八道!”
“不知道啊老爺!現(xiàn)在滿城都在這么說!就跟約好了一樣!”
管家?guī)е耷徽f道。
“而且……而且王家那邊傳來消息,說……說您要是撐不住了,可以去求他們……”
“王振!”
錢有仁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瞬間就明白了!
這肯定是王振那個老匹夫在背后搞鬼!
他想借李萬年的手,除掉自己這個眼中釘!然后再坐收漁翁之利!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錢有仁氣得渾身發(fā)抖,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最后,他猛地一拍桌子,臉上露出一股決絕的狠厲。
“備車!去王家!”
他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
李萬年要他的命,王振也要他的命!
他現(xiàn)在唯一的活路,就是聯(lián)合其他所有被李萬年這頭“惡龍”盯上的士紳大戶,和那頭“猛虎”王振一起,共同對抗李萬年!
他得讓王振明白什么叫唇亡齒寒。
錢府的馬車,在無數(shù)百姓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一路疾馳,停在了城西最氣派的一座府邸門前。
王府。
然而,錢有仁連王府的大門都沒能進去。
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皮笑肉不笑地攔住了他。
“哎喲,這不是錢大老板嗎?什么風把您給吹來了?”
“我有要事,要見王老爺子!”
錢有仁壓著火氣,沉聲說道。
“真不巧,我們家老爺今天身體不適,閉門謝客。錢老板還是請回吧?!?p>管家說完,便要關上大門。
“王振!你給我出來!”
錢有仁徹底爆發(fā)了,沖著府內(nèi)歇斯底里地大吼。
“我知道是你!是你在背后搞鬼!”
“你以為借李萬年的刀殺了我,你就能安枕無憂了嗎?”
“我告訴你!李萬年那條瘋狗,咬死了我,下一個就是你!”
“我們現(xiàn)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不聯(lián)合起來,誰都活不了!”
他吼得聲嘶力竭,然而,王府之內(nèi),沒有任何回應。
只有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在他面前,“砰”的一聲,重重關上。
將他所有的希望和瘋狂,都隔絕在了門外。
錢有仁愣愣地站在門前,如墜冰窟。
他錯了。
他想得太簡單了。
那個老狐貍,根本沒有想過和他聯(lián)合。
怕是想等他被李萬年徹底逼死,然后以一個“為民除害”的英雄姿態(tài)站出來,收拾殘局,收攏人心。
甚至可能借此和李萬年達成某種交易!
“完了……”
錢有仁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他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而就在他絕望之際。
一陣整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錢有仁抬起頭,便看到趙良生帶著一隊士兵,面無表情地朝他走來。
在他的身后,還跟著幾十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推著一輛輛空空如也的板車。
趙良生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錢老板,三天時間已到?!?p>“我們侯爺?shù)氖f石糧食,你準備好了嗎?”
錢有仁慘笑一聲,狀若瘋魔。
“糧食?我哪里還有什么糧食!我的糧鋪都被你們封了!”
“你們要殺就殺!老夫就算是死,也一個子兒都別想從我這里拿走!”
“是嗎?”
趙良生臉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偏了偏頭。
他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將錢有仁從地上架了起來。
“既然錢老板不愿意給,那我們侯爺,就只好自己動手來拿了?!?p>趙良生的聲音不大,卻讓錢有仁渾身一震。
“你們……你們想干什么?!”
趙良生沒有回答他。
只是對著身后的士兵,下達了李萬年的命令。
“傳侯爺令!”
“糧商錢有仁,私通燕逆,囤積居奇,意圖謀反,罪大惡極!”
“即刻,查抄其全部家產(chǎn),以充軍資!”
“錢家上下,凡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什么?!”
錢有仁的眼睛瞪得滾圓,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趙良生。
李萬年,竟然真的敢!
竟然真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這么明搶!
“不!你們不能這么做!”
“我是大晏的子民!你們這是犯法的!我要去告御狀!”
錢有仁瘋狂地掙扎著,嘶吼著。
趙良生只是對著身邊一個士兵使了個眼色。
那士兵立刻拿出一塊破布,死死地塞進了錢有仁的嘴里。
“唔唔唔!”
錢有仁所有的叫罵,都變成了徒勞的嗚咽。
趙良生一揮手。
“動手!”
士兵們?nèi)缋撬苹⒌貨_向了錢府。
那扇精致的大門,被一腳踹開。
府內(nèi)的家丁護院試圖反抗,但在這些見過血的北營士兵面前,不過是螳臂當車。
慘叫聲,哭喊聲,響徹了整個府邸。
而趙良生,只是押著面如死灰的錢有仁,站在門外。
他看著那些士兵將一箱箱金銀珠寶,一袋袋糧食,從府里搬運出來,裝上板車。
然后,他看向不遠處那座依舊大門緊閉的王府,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
王府,書房。
檀香裊裊,茶香四溢。
王振端坐在太師椅上,手里盤著兩顆光滑的玉膽,閉目養(yǎng)神。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反而帶著一種智珠在握的從容。
在他看來,錢有仁那條蠢魚,已經(jīng)死定了。
只要錢有仁一倒,他就可以站出來,聯(lián)合其他士紳,打著“安撫地方”、“維持市面”的旗號,與李萬年談判。
到時候,他只需要付出一些無關痛癢的錢糧。
就能換來整個河間郡商界的絕對主導權,還能在李萬年面前賣個好。
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老爺。”
心腹管家王福從門外快步走入,臉上帶著壓抑不住的喜色。
“都按您的吩咐辦妥了?!?p>“錢有仁那蠢貨,被我們拒之門外后,果然就瘋了?!?p>“剛剛,李萬年的人已經(jīng)動手,把他家給抄了!”
現(xiàn)在,他府里的東西,正一車一車地被往外拉呢!”
“哈哈哈!”
王振聞言,終于睜開眼睛,發(fā)出一陣暢快的大笑。
“好!好?。 ?p>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遠處那片喧鬧,臉上滿是得意。
“錢有仁啊錢有仁,你跟我斗了一輩子,最后還不是死在了我面前?”
“傳我的話下去,讓各家都安分一點,靜觀其變?!?p>“等李萬年那把刀用完了,就該輪到我們上場了。”
“是,老爺。”
王福躬身應道,剛準備退下。
突然,外面?zhèn)鱽硪魂嚲薮蟮男[聲,還夾雜著驚恐的尖叫。
“怎么回事?”
王振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不悅之色。
“外面何人喧嘩?”
王福連忙跑出去查看,不一會兒,他便連滾帶爬地跑了回來,那張臉煞白煞白,沒有一點血色。
“老……老爺!不好了!”
“李……李萬年!他……他帶著大軍,把我們府給……給圍了!”
“什么?!”
王振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手里的玉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圍我做什么?!他不是在抄錢有仁的家嗎?!”
他不敢置信地沖到門口,只見府外,黑壓壓的士兵如同一道鋼鐵洪流,將整個王府圍得水泄不通。
為首的,正是那個他只在傳聞中聽過的年輕侯爺,李萬年。
李萬年騎在馬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
“李侯爺!您……您這是何意?”
王振強壓下心頭的恐懼,色厲內(nèi)荏地喝問道。
“我王家世代忠良,從未做過任何有負朝廷之事!您為何要帶兵圍我府???”
李萬年沒有說話。
他身旁的李二牛卻催馬上前,手里提著一個血淋淋的包裹,用力扔到了王振的腳下。
包裹散開,一顆死不瞑目的人頭滾了出來。
正是錢有仁。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誰!”
李二牛扯著嗓子怒吼。
“錢有仁臨死之前,全都招了!”
“就是你!王振!你才是私通燕逆,囤積糧草,資助叛軍的幕后主謀!”
“一派胡言!”
王振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李二牛破口大罵。
“你們這是血口噴人!栽贓陷害!”
“錢有仁那條瘋狗的話,你也信?!”
“我不信他的話,難道信你的話嗎?”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
是李萬年開口了。
他催動戰(zhàn)馬,緩緩上前,一直走到王振面前,才停下。
“不過,你現(xiàn)在說的所有話,在我面前都是狡辯?!?p>他的目光掃過王振身后的那座奢華府邸,聲音里帶著一種讓人心頭發(fā)寒的玩味。
“本侯不喜歡狡辯的人,所以,王家的財產(chǎn),本侯笑納了。”
“你!”
王振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終于明白了!
李萬年嘴里的話,都特么是借口。
李萬年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他!
“李萬年!你不要欺人太甚!”
王振徹底撕破了臉皮,歇斯底里地咆哮起來。
“我王家在河間郡屹立百年,根深蒂固!你以為你能輕易扳倒我嗎?”
他指著李萬年,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我告訴你!我王家子弟可不止河間郡這點人,而是布滿整個大晏!”
“我府上更有三百精銳護院!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你若是敢動我,他們不會放過你!燕王殿下更不會放過你!”
“識相的,就帶著你的人,立刻給我滾!”
他只能搬出最后的絕唱,希望能讓李萬年有所忌憚。
然而,李萬年聽完,臉上連半分波動都沒有。
他只是偏了偏頭,對著身后的李二牛,淡淡地問了一句。
“他剛才說什么?”
李二牛咧嘴,露出一個猙獰的笑。
“侯爺,他說,他家有三百條狗,想咬我們?!?p>“哦?!?p>李萬年點了點頭。
“那就,殺了吧?!?p>“是!”
李二牛興奮地大吼一聲,抽出腰間的佩刀,第一個朝著王府的大門沖了過去。
“兄弟們!給老子沖!”
“侯爺有令!凡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黑壓壓的北營士兵,如同開閘的猛獸,發(fā)出震天的喊殺聲,沖向了王府。
“攔住他們!給我攔住他們!”
王振驚恐地尖叫著,連滾帶爬地往府內(nèi)退去。
王府的大門瞬間被撞開。
那三百名所謂的“精銳護院”,手持刀劍,從府內(nèi)沖了出來,試圖阻擋。
然而,他們面對的,雖然是新兵,但卻是身穿甲胄,受過統(tǒng)一訓練,彼此配合有度,上過戰(zhàn)場的北營新兵!
王家的護院雖然悍勇,但他們面對的,是紀律嚴明,配合默契的軍隊!
一個護院剛剛舉刀,還沒等劈下,就被三支長槍同時貫穿了身體。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慘叫聲,兵器碰撞聲,響成一片。
那三百名護院,在北營士兵組成的鋼鐵洪流面前,連一刻鐘都沒有撐住,就被沖得七零八落,死的死,降的降。
鮮血,染紅了王府門前的石獅子。
李萬年騎在馬上,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仿佛眼前發(fā)生的,不是一場慘烈的廝at,而是一場無聊的鬧劇。
他翻身下馬,踩著滿地的尸體和血水,一步步走進了王府。
王振,那個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河間首富,此刻正被幾個士兵死死地按在地上,褲襠里一片濕濡,散發(fā)著惡臭。
他的臉上,只剩下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李萬年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用刀鞘拍了拍他那張肥胖的臉。
“王老爺,現(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關于借錢的事了嗎?”
王振抖得和篩糠一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完了。
他百年的基業(yè),他所有的算計,在這個男人面前,都成了一個笑話。
李萬年沒再理會他,站起身,對著沖進來的王青山下令。
“把府里所有姓王的,都給我?guī)У角霸簛?。?p>“另外,派人去通知劉太守?!?p>李萬年頓了頓,聲音里不帶任何感情。
“叫他過來一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