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沒有把北虜游騎出沒的小事兒,上報給臨近的千戶上官。
遼東塞外大雪紛飛,他自個兒都不信北虜會挑這時候南下。
那些游牧部落住的可不是遮風擋雪的屯堡,若是頂著風雪南下,部落里的牛羊牲畜恐怕大半都要凍死在半道上。
得不償失。
他不相信北虜敵酋會如此不智。
李煜安安心心的居家養(yǎng)傷,這百來戶人的屯堡,也始終靠著身邊的親族和親兵牢牢把控著局面。
直到......
一騎信使風塵仆仆地出現(xiàn)在堡門外.....
“幽州急令!速開堡門!我要當面?zhèn)鬟_給李百戶!”
來人是沈陽府的傳令兵許闖,算是個熟面孔。
值守的什長李盛不敢怠慢,立刻下令放行。
許闖翻身下馬,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用手解開罩面,又揉了揉有些凍僵的臉。
隨即接過一名堡內屯卒遞來的一碗溫水一飲而盡。
“呼...痛快!這么幾天功夫,我路上都老覺得提心吊膽的?!?/p>
什長李盛走下堡樓,拍了拍他肩上的積雪。
“何苦呢,這天氣還能跑過來,你也真是不容易?!?/p>
傳令兵士此刻緩過了勁兒,聞言也是嘆了口氣。
“哎...算了,軍令難違?!?/p>
就算是他們這些沈陽府駐軍里最精銳的游騎,平日里也不大敢在雪天出城傳令。
遼東野外的虎豹豺狼不少,半途指不定會不會碰上個已經餓瘋了的。
運氣要是差點兒,路上甚至還得跟那些畜生去搏命。
“你們百戶呢?”
“歇上一會兒我還得換馬出發(fā)去別的堡子傳令,我這就得見他?!?/p>
什長李盛面露難色。
但是相比于自家百戶在軍中出點兒糗的小事,還是軍令更重要些。
他隨即還是說了實話。
“百戶他前些天傷著了,還在府上養(yǎng)傷...”
“老許你多擔待,跟我多走幾步,我?guī)闳ジ蠈の壹野賾簟!?/p>
許闖點了點頭,將門李家的面子大如天,哪怕是李家的一介旁系百戶,也不是他一個小卒愿意招惹的。
“那就別耽誤了!”
“快帶路去吧,有些話上官跟我交代過了,非得我給你家百戶當面帶到不可。”
......
‘叩叩。’
隨著叩門聲響起,宅院門側的門房里走出了一個親兵隔門問道。
“誰?”
“是我,李盛,沈陽城來軍令了,還是老許帶來的?!?/p>
“他們沈陽那邊兒的上官特意交代,要把話當面給咱們家主帶到?!?/p>
‘嘎......吱...’
親兵抽掉門栓,隨著門軸的一陣響動,開門把兩人放了進來。
“成,我知道了,盛哥你趕緊回去值崗吧,我把人帶去見家主?!?/p>
許闖揣著李盛硬塞給他的一個烤紅薯,吃的不亦樂乎,根本不關心二人的交接。
不多時,他就在接客的堂廳,見到了李煜被四個侍女簇擁著走了進來。
夏清、素秋、青黛、池蘭,這四人便是李煜家中全部的侍女了,后廚還有個廚娘叫蕓香。
這五人都是和李煜知根知底的自家人。
見到李煜進屋,本就沒敢亂坐的許闖,立馬抱拳見禮。
“百戶大人!”
“您這傷......可真是嚇人?!?/p>
說著,他的目光便投向李煜腦袋上纏著的一圈圈紗布。
軍中誰人不知,這顱傷可是最容易要命的幾處要害之一。
剛剛那李盛說他家家主傷了.
許闖還權當是落馬崴腳之類的皮外傷,哪成想能這么嚴重?
“誒,老許,都是熟人了,不必拘謹,坐。”
李煜擺了擺手,沒什么官大一級壓死人的架子。
他又對身邊的侍女道。
“池蘭,給許伍長看茶?!?/p>
許闖熟絡的坐到了一旁,但茶水他卻是擺手拒絕了。
“百戶大人就別客氣了,這會兒傳完話我就得繼續(xù)去隔壁堡子?!?/p>
“軍令在身,這茶......還是別泡了。”
聞言李煜也不再客套。
一年前,他父親李成梁還健在的時候,兩人便已相識。
“好!”
“你們且先退下?!?/p>
他這話是對幾個侍女說的,事不密則泄的道理他懂。
等到侍女們掩上屋門,沒了腳步聲之后,許闖才開口說道。
“李百戶,這次……是您族叔,沈陽的李顯李千戶,借著軍令的名頭,讓我私下還要給您帶幾句話。”
李煜聞言,心中一凜。
族叔李顯這么做,必然是有要事需私相授受。
能扯上軍令的虎皮,這事多半與朝廷的軍事調動有關。
他一個六品武官,除了這事兒,別的地方也派不上用場......
李煜立刻表情一肅,鄭重道。
“請務必一字不漏!”
許闖當即拍胸脯打起了保票。
“百戶放心,我老許傳話,就沒出過岔子。”
李煜點了點頭表示認可,靜靜等待他的下面的正文。
許闖清了清嗓子,說道。
“上官原話是......”
“他老子的,倭奴不光侵伐我大順藩屬,還敢海侵我大順東南之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煜心中了然。
自家族叔哪是為朝廷著急,分明是心疼自家產業(yè)。
李氏將門在幽州發(fā)跡后,安排一些族人去江南膏腴之地置辦了不少田產。
族譜上有名有姓的,年年都能分潤不少好處,他李煜也不例外。
李氏一族大體團結,偶有主支爭斗,也波及不到他們這些旁支末節(jié)。
但倭奴把戰(zhàn)火燒到江南,這可是直接挖了整個李氏宗族的錢袋子。
難怪遠在沈陽的族叔都坐不住了。
許闖繼續(xù),這次說起了正事。
“圣上有旨意,命幽州牧劉安即刻整頓邊軍,東進馳援西逃的高麗王室!”
“幽州邊防缺漏自有青、冀兩州援軍填補......”
李煜理解了,說白了就是女帝急眼要動兵了。
小小倭國,犯大順藩屬不說。
甚至敢侵犯大順的東南沿海,就連江南稅收重地都受到了威脅,大順朝廷自然是要出重拳。
幽州邊軍久經戰(zhàn)事,也適應遼東到高麗境內地形氣候,確實是東征......不,東援高麗的不二人選。
至于倭奴為何要同時兩線開戰(zhàn),李煜只能歸結于其幕府‘貪心不足蛇吞象’。
但有一點,李煜始終想不明白。
倭奴是吃錯了什么藥,非要挑天寒地凍的冬季出兵?
這種天氣,后勤補給就是個天大的難題,高麗守軍也必然收縮在堅城之中,倭奴除了占個出其不意,根本毫無優(yōu)勢可言。
這實在有違兵法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