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剛掩著口鼻退出臭不可聞的院子,去后院的甲兵也迅速找了過來。
“大人,后面有發(fā)現(xiàn)!”
“兵仗司的披甲司衛(wèi)死了一屋,而且還死了個七品官!”
......
張貫忠作為鎮(zhèn)守太監(jiān),他的親族,還有從他族家過繼來的兒子,都在那天子腳下。
若不掐著他的命門,如何會放心的把他派到偏遠(yuǎn)的遼北,作為皇室耳目。
張貫忠知曉這里的秘密,更要永遠(yuǎn)的保守這些秘密,無論他愿不愿意,都只能如此。
他跟在五名外鎮(zhèn)甲兵身后,翻出院墻,往后院臥房去取‘藥’,還有‘信物’。
張貫忠落在最后,不時看向五人的后頸,提著劍的手反復(fù)握緊又松開,心思翻涌。
‘人便是啞了,也還能畫會寫?!?/p>
‘只有死人,才會永遠(yuǎn)閉嘴?!?/p>
他心中默念,眼神中卻又不敢露出絲毫意動。
他一個無根之人,即便偷襲,也決計不是這一伍披甲兵士的對手。
待他從思緒中回過神,五人已經(jīng)領(lǐng)他走到了臥房門外,回身齊刷刷的盯著他。
劉姓伍長前出一步,揖禮道,“請鎮(zhèn)守老爺取物......”
張貫忠心中冷笑,‘若我就是不想取呢?’
但這五人撫在刀柄上不斷磋磨的手掌,還是讓他壓下了撕破臉皮的沖動。
‘啞藥?’
‘哈哈哈哈,哪有那種東西啊!’
他只是鎮(zhèn)守太監(jiān),不是什么制藥醫(yī)師。
‘啞藥這種要不了命的小玩意兒,咱家備它作甚!’
可這些心里話,張貫忠是不會說出口的。
他把佩劍隨手一丟,砸入其中一名兵士懷中。
看著那人手忙腳亂地接住,張貫忠不屑的一笑,“呵,給咱家拿好嘍,這可是宮廷御匠鍛打出來的寶劍!”
“一柄就值當(dāng)百兩銀!”
等他空著雙手入屋,外面的幾個甲兵便不等招呼,兀自跟了進來。
不過,或許是因為‘交了’佩劍的緣故。
手無寸鐵的鎮(zhèn)守太監(jiān)看著沒了威脅,他們幾人緊繃的身體也松弛下來,手徹底離開了刀柄。
張貫忠側(cè)首,斜睨了五人一眼,嗤笑道,“猴急!”
調(diào)笑的意味,再配上他尖細(xì)的嗓音,讓五人心中一陣惡寒,卻不敢發(fā)作,只是垂首等候。
不多時,他便從架子上選出了一個小瓷瓶,轉(zhuǎn)身回來,“拿好,你們的藥。”
劉姓伍長上前兩步,雙手接過。
他看了看瓶身紙簽,其上所寫......‘補神丸’。
目光趁勢往架子上掃去,那一瓶,上面有個‘瘡’字。
‘是金瘡藥?’他心下稍安。
不用他吩咐,其余人紛紛伸出手,從伍長手中藥瓶接住一粒藥丸。
“鎮(zhèn)守老爺,這東西......怎么吃?”嚼服還是吞服,不問個清楚,他們不敢入口。
張貫忠坐回了書案旁的官帽椅,翹著蘭花指,慢條斯理地?fù)钢讣卓p里干涸的血痂,不緊不慢的道。
“都成,不過咱家還是推薦喝水順服,這樣不苦?!?/p>
“咱家雖然知道這里頭摻了點蜂蜜做蠟封,但這滋味兒到底甜不甜,咱家可沒嘗過。”
待五人順?biāo)谭?,便立刻有人討要信物,“?zhèn)守老爺,那信物呢?”
張貫忠眼角的余光看著他們一個個的喉嚨吞咽下去,才施施然起身,再次往架子那兒走。
背朝眾人的臉上緩緩綻開一抹詭異笑容。
這次,他抱了個小壇子來,小心擺在桌案上,“拿去,你們要的寶貝?!?/p>
劉姓伍長正想去接,卻突覺腸腹絞痛難忍,喉間泛著一股腥甜氣。
“呃!”
他身子一軟,單膝跪地,其余四人更是接二連三地痛哼出聲,蜷縮在地,臉上迅速浮現(xiàn)出淡淡的青紫色。
“是......猛毒,這是猛毒啊!”
有人意識到不妙,大聲提醒。
但晚了,一切都晚了。
生路?
假的罷了,這不過是個誘殺他們,用來保守秘密的騙局。
是大順朝廷為他們編織的一場美夢,更是鎮(zhèn)守太監(jiān)張貫忠勸誘他們放下戒心的......借口。
“哈哈......哈哈哈哈!”這次,張貫忠不再是心里嗤笑,而是干脆放肆的大笑出聲。
尖銳的笑聲在屋中回蕩,刺人耳膜。
“你......你這死太監(jiān)......好歹毒!”
五人口中溢血,目眥欲裂。
“解藥呢!不交出解藥,就宰了你!”
劉姓伍長起身跌跌撞撞,雙手按在桌面,撐起上半身,與張貫忠死死對視。
“嘖嘖嘖,”張貫忠伸出手指搖了搖,猶自嗤笑,絲毫不懼威脅,“你們都說了是猛毒,哪會有什么解藥?”
“媽的,老子這就宰了你?。?!”
伴隨著怒吼,幾人竭力起身。
‘噗嗤——’
一刀,又一刀,一連捅了鎮(zhèn)守太監(jiān)張貫忠胸前四五刀,他們才陸續(xù)失力摔倒。
桌角的一壇‘信物’也被帶得跌落,‘嘭’的一聲砸在地面,應(yīng)聲而碎。
里面赫然是一截早已風(fēng)干萎縮,用藥材浸泡著的肉條。
五人看著那所謂信物,目眥欲裂。
“狗日的......是死太監(jiān)的......寶根!”
‘噗——’
急火攻心,幾人一口毒血噴出成霧,不知是毒發(fā)的,還是活活氣死的。
氣若游絲的張貫忠吐著血沫,雙目失神的看著屋脊,蚊聲道,“這......就......就是咱家,獨一無二的......寶......”
一口濃血上涌,‘哇’的一聲吐出,他的身子軟倒在桌案上,再無聲息。
......
李煜一臉嫌棄的看著地上五具泡在粘稠尸液里的甲胄,“拖出去,連人帶甲一起燒掉!”
這甲,已經(jīng)被腐敗膿液給泡廢了,待大火舔舐,燒透消毒,或許其中甲片還能有些回收的價值。
李煜再看向那具趴伏的官尸,感慨道,“你們做的可真夠絕啊,死了個干凈!”
“什么也沒給我剩下?!?/p>
地上那小小的一攤?cè)饽?,根本沒被李煜納入眼簾。
一直到扔進火坑,他們都還以為,這七品官,是個男子來著。
偌大的一個兵仗司,如今就只剩下幾個沒用的爐灶,連一個會使喚的匠人都找不到了。
這都是代代相傳的手藝,外人光是看著這座爐子,連如何生火都無從下手......更遑論鍛打精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