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黃正昆,喬巖腦子里早已將其剔除了,突然提起來,依稀記得這個人存在過。
想當年,黃正昆在金安縣算是叱咤風云的人物,在貧困縣坐擁上億資產,何等的風光。人一旦有了錢,就容易膨脹,覺得天下老子第一,縣委書記來了都得低頭??裢谋澈?,是肆無忌憚,有恃無恐。
不到兩年時間,從耀武揚威的煤老板,成為被人遺忘的階下囚。正印了那句古話,得罪誰都不能得罪當權的,再有錢也別挑戰(zhàn)統(tǒng)治階級的底線,想要弄你,分分鐘的事。
黃正昆因身上背負命案,加上其他犯罪行為,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沒收全部個人財產,剝奪終身權利。即便如此,在他身上隱藏著諸多疑點和懸案。
張書堂的車禍,到底是誰指使的?截至目前,依然是個謎。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黃正昆,但他死不承認,包括制造車禍的肇事者也矢口否認,堅稱就是一起普通的車禍。沒有完整的證據,再加上上面已經定性,這起案子沉入海底。
喬巖堅信是黃正昆所為,而且背后有人指使。他已經拿到了所謂的證據,可遞交到法院,法官并沒有采納,他的證據不足以支撐整個案件。
張書堂心知肚明,卻沒有追查。倒不是選擇了隱忍,估計是等合適時機。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說破天只能是懷疑。
還有,黃正昆的上億資產去哪了?法院判決沒收全部個人財產,最后只查抄了不到兩百萬。還記得黃正昆上次主動見喬巖的時候,說出了驚天秘密,說有人通過非法手段向境外轉移他的資產。這點,監(jiān)獄里的蔡小虎也證實,這條產業(yè)鏈確實存在,而且還點名道姓講出駭人聽聞的內幕。
喬巖聽后,直接顛覆三觀。沒想到小小的金安縣,竟這般藏龍臥虎,遠比一些夸張的電視劇更加精彩。他很想揭開背后的秘密,但不在自己職權范圍內,只能作罷。就算有職權,以他的能力很難撬動如此龐大的利益集團。這背后,絕不僅僅是金安縣的幾個小官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傷害到他的利益,喬巖不會去出手多管閑事。盡管很同情,僅此而已。再說了,黃正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賺的錢都沾滿了污垢和鮮血。
如果將來有機會,他還是希望跳入這罪惡深淵一探究竟。
又一陣手機振動打斷了他的思路??吹绞翘绽冢瑵M是疑惑接了起來。
“喂,喬董事長,忙呢?”
聽到陶磊陰陽怪氣的聲調,喬巖懶得和他廢話,聲音低沉地道:“有何指示?”
“王縣長請你過來一趟?!?/p>
“真的假的?”
“這還騙你不成,趕緊過來吧?!?/p>
自從曹政軍上任后,王江勇幾乎淡出了視線,聽不到他的聲音。
喬巖很少和別人在背后議論縣里的政局,但書記和縣長這對水火不相容的死對頭,出現裂痕,產生矛盾是遲早的事。畢竟,誰都想說了算,理念的不同帶來思路的差別,利益的沖突演變權力的爭奪,不管是誰,似乎很難逃脫這個怪圈。
從頂層設計看,權力制衡是最有效的管理方式。上面不怕兩者之間有矛盾,就怕兩人站在一條戰(zhàn)線上,這樣很容易失控。這和古代皇帝的帝王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皇帝喜歡重用奸臣,有意無意培養(yǎng)所謂的忠臣。這兩股勢力相互制衡,才能保全他的江山永固。一旦失衡,會另外制造出新的勢力攪局。換句話說,下面越亂越好,關鍵時刻拉出個奸臣殺掉,不僅能平息民憤,還能樹立親民愛子的良好形象,馭人術玩得爐火純青。
到了現代,沒了皇權,但從宏觀統(tǒng)治看,依然需要這樣的模式。相互制衡,互相牽制,力求達到平衡穩(wěn)定。如此管理,對統(tǒng)治有利的,遭殃卻是普通百姓。
斗爭的結果是內耗,會造成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資源浪費。但為了穩(wěn)定,必須這么做。
喬巖沒發(fā)現曹政軍和王江勇有什么矛盾,但外界已經有傳聞,說倆人因為某項工作發(fā)生過爭論。僅僅是傳聞而已,或許是故意放出來的煙霧彈,讓自以為是的官員選擇站隊。
喬巖和他們的觀察手法不同,知道曹政軍喜歡宣傳,很顧及自己的形象。他每天看金安電視臺的《金安新聞》,看著報道風格和篇幅發(fā)生了很大轉變,曹政軍的新聞占據一大半,王江勇的新聞僅僅幾十秒,要在以前肯定是一半一半,勢均力敵。很顯然,這是曹的意圖,故意放大自己的形象,壓低縣長的存在。
再好比國企改革和舊城改造,這是政府的工作,曹政軍直接接管過來,從縣委的層面一竿子插到底,直接跳過縣政府。但完全拋開也不合適,把付興海和魏季秋拉進來,親自指揮推動這兩項工作。
曹政軍找他談話時,喬巖已經察覺到這一微妙動態(tài),并意識到將來面臨的困難和處境。他不管這些,誰是書記聽誰的,王江勇要當了書記,照樣聽他的。
喬巖來到縣政府樓層,只見走廊里站滿了人。馬上要年底,不出意外,都是等著見縣長要錢的。
陶磊看到他,上前拉了一把對眾人道:“王縣長急得見喬董,插個隊,要不你們下午再來吧,一會兒還要開會呢?!?/p>
眾人不悅,敢怒不敢言。這時候,付興海從王江勇辦公室出來,看到喬巖愣了一下,拍了拍肩膀道:“一會兒來我辦公室?!闭f完,黑著臉離開了。
看付興海的表情,估計是挨訓了。喬巖反而很平靜,自己又沒做錯什么,怕他干什么。
喬巖進去后,只見王江勇慢悠悠地翻著文件,將其晾了四五分鐘才抬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繼續(xù)批閱文件。過了好長時間突然來了句:“王雅結婚你沒去嗎?”
喬巖沒想到對方以此開場白,異常平靜地回答道:“去或者沒去,有何意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