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開車簾,看向窗外漆黑的道路,目光深邃。
“公主,你想想,我們從長安城出發(fā),到這汝州梁縣,即便一路快馬加鞭,也需要好幾天的時間?!?/p>
“這還只是汝州。”
“若是再往南,去往嶺南,去往更遠(yuǎn)的地方,一來一回,路上可能就要耗費數(shù)月之久?!?/p>
“你明白這意味著什么嗎?”
晉陽公主歪著小腦袋,似乎在思索。
許元繼續(xù)說道。
“這意味著,消息的傳遞,實在是太慢了?!?/p>
“今天梁縣發(fā)生的事,若不是我們恰好撞上,而是由某個百姓冒死上告。等他的狀紙一層層遞交到長安,等朝廷再派人下來核查,一來一回,幾個月都過去了?!?/p>
“這么長的時間,足夠宋云之流,將所有證據(jù)都銷毀干凈,甚至讓那個告狀的人,從世上徹底消失?!?/p>
“到那時,欽差大臣來了,又能查出什么?”
這番話,讓晉陽公主的身體微微一顫。
她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
許元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力,為她揭開了這個龐大帝國運轉(zhuǎn)之下,那最基礎(chǔ),也最致命的弊病。
“所以,問題的根源之一,就在于這基建太差了?!?/p>
“道路不通,消息閉塞。朝廷的政令,傳達到地方,會層層走樣。地方的真實情況,也無法及時地反饋到中樞?!?/p>
“這就給了那些心懷不軌之徒,上下其手,欺上瞞下的巨大空間?!?/p>
他看著晉陽公主那張寫滿了震驚的小臉,一字一句地說道。
“試想一下,若是有朝一日,我們能修建出一種平坦寬闊的大道,四通八達,連接大唐的每一個州,每一個縣?!?/p>
“若是有朝一日,我們能建立起最快的驛傳體系,讓天下任何一個角落發(fā)生的事情,三日之內(nèi),便能傳到長安,傳到圣上的耳中?!?/p>
“到了那個時候,政令通達,訊息無礙。”
“像宋云這樣的蛀蟲,但凡露頭,便會迎來雷霆一擊?!?/p>
“到那時,這些藏在陰影里的魑魅魍魎,才算是真正地?zé)o所遁形。”
許元的話語,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晉陽公主和洛夕的心中,激起了層層的漣漪。
她們從未想過,一個國家的強盛與否,竟然與道路的寬窄、消息的快慢,有著如此緊密的聯(lián)系。
這已經(jīng)超出了她們平日里對家國天下的認(rèn)知。
許元看著晉陽公主那雙似懂非懂,卻又因為這番話而重新燃起光亮的眼眸,他決定再添一把火。
他將車簾徹底放下,隔絕了外界的夜色,讓車廂內(nèi)的氣氛變得更加專注。
“公主,我們再做一個更大膽的設(shè)想?!?/p>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足以撼動人心的力量。
“如果,從這里到長安,我們需要的不是數(shù)日,而僅僅是一天?!?/p>
“甚至……”
他微微停頓,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
“是幾個時辰?!?/p>
轟。
這句話,不亞于一道驚雷,在晉身側(cè)的洛夕和高璇的腦海中炸響。
幾個時辰?
從汝州到長安?
這怎么可能?就算是傳說中日行千里的神駒,也絕無可能做到。
這已經(jīng)不是凡人的速度,而是神仙的手段。
晉陽公主的小嘴也微微張開,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寫滿了難以置信。
許元沒有理會她們的震驚,他的思緒已經(jīng)飄向了更遠(yuǎn)的地方,一幅宏偉的藍(lán)圖,在他的腦海中緩緩展開。
“再想遠(yuǎn)一些?!?/p>
“若是從我大唐的最東邊,到最西邊的邊陲?!?/p>
“我們只需要一兩日,便可抵達?!?/p>
“到了那個時候,會是怎樣一番光景?”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到了那個時候,任何一個地方的官員,膽敢有絲毫異動,長安的圣旨和天子的大軍,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抵達他的面前?!?/p>
“任何一個角落的百姓,若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他的聲音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上達天聽。”
“到了那個時候,整個大唐,才算是真正意義上地被朝廷,被圣上,牢牢地掌控在手中?!?/p>
“所謂天高皇帝遠(yuǎn),現(xiàn)在沒有這種條件,所以那些人才這般肆無忌憚?!?/p>
“但若是到了那時,這天下,才算是真正的鐵板一塊?!?/p>
“像宋云、孫賀州這樣的魑魅魍魎,他們的生存空間,才會被壓縮到極致?!?/p>
“這,才是從根源上,杜絕此類事情發(fā)生的辦法?!?/p>
車廂內(nèi),一片死寂。
只有車輪壓過路面的“咕?!甭暎腿擞l(fā)急促的呼吸聲。
洛夕和高璇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情緒。
震撼。
前所未有的震撼。
許元所描述的那個未來,實在是太過……太過匪夷所思。
那樣的速度,那樣的控制力,是她們連做夢都不敢想象的。
“這……這真的可能嗎?”
洛夕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看著許元,仿佛在看一個描繪著海市蜃樓的瘋子。
高璇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個問題,同樣也是她想問的。
許元轉(zhuǎn)過頭,看向她們,臉上的神情卻無比篤定。
“會的。”
他的回答,簡單,卻又?jǐn)蒯斀罔F。
“早晚有一天,都會的?!?/p>
那份自信,并非狂妄,而是一種源于見識的絕對把握。
看著她們依舊沉浸在震驚與白天陰影中的模樣,許元放緩了語氣,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他伸出手,再次輕輕揉了揉晉陽的小腦袋。
“好了,都不要想太多了?!?/p>
“今天的事情,終究只是個例?!?/p>
“這世上,好人總比壞人多。像宋云那樣的畜生,也不是每個地方都有的?!?/p>
“我們只是,恰好遇到了而已?!?/p>
他的聲音,像是春日里溫暖的風(fēng),吹散了她們心頭的陰霾。
“把剛才那些不開心的事情,都忘掉吧?!?/p>
“明日到了梁縣城里,我?guī)銈兒煤霉涔?,聽說這里的瓷器,可是天下一絕?!?/p>
晉陽公主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一絲淚痕,但臉上的迷茫與悲傷,確實消散了不少。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嗯?!?/p>
洛夕和高璇也應(yīng)了一聲,心中卻依舊波瀾起伏。
她們知道,許元是在安慰她們。
可不知為何,她們總覺得,許元剛才所說的那一切,并非單純的設(shè)想。
在他的眼中,她們分明看到了一種名為“未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