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一怔,瞬間領(lǐng)悟了許元的意圖。
圍三缺一,攻心為上。
主公這不只是要殺人,更是要誅心!
他要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幕后黑手,眼睜睜看著自己豢養(yǎng)的惡犬,變成索命的厲鬼,朝著他們自己撲過去!
“那……主公您這里?”
曹文的擔(dān)憂再次浮上心頭。
許元嘴角微揚,露出一抹讓敵人心悸的笑容。
“我身后,留個三五百人跟著就行,散開些,裝作是尋常的護衛(wèi)商隊?!?/p>
“動靜小一點,不要引起對方斥候的注意?!?/p>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
“記住,他們?nèi)羰遣恢鲃映鍪郑覀兙蜎]辦法名正言順地把手伸進亳州城。”
“這出戲,得讓他們先開鑼?!?/p>
曹文聞言,心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冰冷的殺意所取代。
他明白了。
主公這是要下一盤大棋,而他們所有人,包括主公自己,都是這棋盤上的棋子。
誘餌已經(jīng)撒下,就等魚兒上鉤了。
“末將,領(lǐng)命!”
曹文不再多言,重重一抱拳,翻身下馬,身影如電,迅速消失在了官道盡頭的密林之中。
車隊,繼續(xù)前行。
車廂內(nèi)的氣氛依舊壓抑,但晉陽公主等三女卻是沒有絲毫慌亂。
因為他們相信許元。
……
與此同時。
大扁山。
與山下那破敗荒涼的景象不同,這座山脈深處,卻是另一番光景。
山寨依山而建,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寨墻高聳,箭樓林立,手持樸刀的匪寇來回巡邏,眼神兇悍,氣勢彪悍,竟隱隱有幾分正規(guī)軍的肅殺之氣。
山寨正中的聚義廳內(nèi),更是與尋常匪窩的臟亂差截然不同。
地上鋪著厚實的波斯地毯,兩側(cè)燃著昂貴的龍涎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奢靡氣息。
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luò)腮胡的漢子,正坐在主位之上。
他便是這大扁山的大當(dāng)家,“劈山虎”王虎。
只是此刻,這位能止小兒夜啼的悍匪頭子,臉上卻堆滿了謙卑甚至有些諂媚的笑容。
在他的下首,坐著兩個衣著華貴之人。
一個年約五旬,身穿暗紫色錦袍,面容清瘦,留著一撮山羊胡,眼神開合間,精光四射,透著一股老謀深算的陰沉。
另一個則年輕一些,三十出頭,面白無須,穿著一身官宦子弟常穿的圓領(lǐng)袍,眉宇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倨傲與戾氣。
這兩人坐在這里,與周遭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就像是兩只華麗的孔雀,闖進了一群禿鷲的巢穴。
然而,王虎這位“劈山虎”,在他們面前,卻溫順得像一只貓。
“孫老先生,余公子,二位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啊。”
王虎端起酒碗,姿態(tài)放得極低。
那被稱為孫老先生的紫袍老者,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并未答話。
反倒是那個姓余的年輕人,顯得有些不耐煩。
他“啪”的一聲將茶杯頓在桌上,冷冷地看著王虎。
“王虎,廢話就別說了?!?/p>
“今天我們來,是有一件天大的富貴,要交給你?!?/p>
王虎心中一凜,連忙躬身道:“余公子請講,只要是二位吩咐,王虎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余公子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我們要你殺一個人?!?/p>
“一個叫許元的人?!?/p>
許元?
王虎愣了一下,這個名字,他似乎在哪里聽過。
余公子見他遲疑,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提醒道:“就是那個新晉的冠軍侯,揚州刺史,許元?!?/p>
轟!
冠軍侯!
這三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王虎的腦海中炸響。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端著酒碗的手都開始微微顫抖。
“余……余公子,您……您不是在說笑吧?”
“那可是冠軍侯!是陛下眼前的紅人!殺……殺他?”
王虎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
他雖然是匪,但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殺一個侯爺,尤其是一個手握重兵,圣眷正濃的侯爺,那跟找死有什么區(qū)別?
“說笑?”
余公子冷哼一聲,眼神變得陰鷙無比。
“你看我像是在說笑嗎?”
“我告訴你,今天,你殺也得殺,不殺也得殺!”
“那個許元,斷了孫家的財路,斬了刺史大人的親侄,他以為他是冠軍侯,就可以在亳州地界上為所欲為?”
“我們就是要讓他死在這里!要讓天下人都看看,得罪了我們世家,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把命留下!”
那囂張至極的話語,讓王虎心驚肉跳。
但他腦子還沒糊涂。
他咽了口唾沫,艱難地說道:“二位爺,不是小的不敢?!?/p>
“只是……這事兒的風(fēng)險,實在是太大了?!?/p>
“那冠軍侯身邊,豈會沒有護衛(wèi)?而且……而且他本人就是個殺神啊!”
“就算,就算我們僥幸得手了,朝廷那邊……肯定會派大軍來清剿的。”
“到時候,我這大扁山,還有我這七百多號兄弟,可就徹底沒活路了??!”
王虎說的是實話。
這已經(jīng)不是富貴險中求了,這根本就是提著腦袋往鍘刀上撞!
“哼,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嗎?”
一直沉默的孫老先生,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沙啞而陰冷,像是一條毒蛇在吐著信子。
“你的那點心思,我們一清二楚?!?/p>
他從袖中摸出兩樣?xùn)|西,輕輕放在桌上。
一張是地契房契,另一張,則是一摞厚厚的會票。
“事成之后,這些,都是你的?!?/p>
“亳州城內(nèi),三進的宅子,良田百畝。另外,這是五萬貫的會票,足夠你和你手下那幾個心腹,舒舒服服地過完下半輩子?!?/p>
王虎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桌上的東西,眼中滿是貪婪。
孫老先生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繼續(xù)用那不緊不慢的語調(diào)說道:
“至于你的后路,我們自然也給你安排好了?!?/p>
“只要事情辦得干凈利落,我們會立刻安排你們進亳州城,給你們換上新的戶籍,新的身份?!?/p>
“到時候,你們就是城里的良民富商,誰能查到你們頭上?”
“而這大扁山上的所謂‘悍匪’,自然會隨著朝廷大軍的‘清剿’,而徹底消失?!?/p>
“死無對證。”
孫老先生看著王虎,嘴角露出一絲森然的笑意。
“你說,這個安排,可還周到?”
周到!
太周到了!
這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條金光大道!
王虎心中的最后一絲猶豫,在巨大的利益和看似天衣無縫的后路面前,被徹底沖垮。
恐懼,被貪婪所取代。
他臉上的表情,從驚懼,到掙扎,最后化為了一片猙獰與決絕。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好!”
“干了!”
“不就是一個毛頭小子嗎?老子當(dāng)年連折沖府的都尉都敢殺,還怕他一個小白臉?”
王虎的雙眼因為興奮而變得通紅,他對著二人一抱拳,聲音洪亮。
“請二位爺放心!”
“我這就去召集人手,今晚,就在這大扁山,定要讓那冠軍侯,有來無回!”
說罷,他轉(zhuǎn)身便向廳外走去,一邊走一邊扯著嗓子大吼。
“來人??!”
“把二當(dāng)家、三當(dāng)家都給老子叫來!”
“所有兄弟,抄家伙!準(zhǔn)備開席了!”
“今天,有條大魚送上門了!”
看著王虎那殺氣騰騰的背影,余公子和孫老先生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陰冷的笑意。
獵殺,即將開始。
只是他們不知道,究竟誰是獵人,誰又是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