檃醫(yī)館門口十分寬敞,各種馬車、轎子停滿了半條街,更多的則是穿著樸素的平民百姓,正自覺地在門外劃出的區(qū)域內(nèi)排著長隊,隊伍蜿蜒,竟有近百人之多。
隊伍雖長,卻井然有序,無人喧嘩,只有偶爾的低聲交談和幾聲壓抑的咳嗽。
一股濃郁的藥草香,從醫(yī)館內(nèi)飄散出來,彌漫在空氣中。
然而,盧華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份井然有序。
他看都未看那長長的隊伍一眼,在一眾家仆的開道下,徑直朝著醫(yī)館的大門走去。
“讓開,都讓開?!?/p>
“沒長眼的東西,盧公子來了,還不快滾到一邊去?!?/p>
家仆們粗暴地推搡著排隊的百姓,硬生生在人群中擠出一條通路。
排隊的百姓們紛紛小聲議論起來,但也沒有人站出來當出頭鳥,大家都看出來這盧華身份不簡單,不想多生事端。
盧華對此視若無睹,整理了一下自己華貴的衣袍,便要抬腳邁入醫(yī)館大門。
“站住?!?/p>
一個清朗而有力的聲音,從醫(yī)館門口傳了出來。
只見一名穿著灰色布衣,胸口繡著一個紅色“醫(yī)”字的年輕伙計,伸手攔住了盧華的去路。
伙計約莫二十出頭,面容普通,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對著盧華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說道。
“這位公子,看病請到后面排隊。”
盧華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一般,他上下打量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伙計,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弧度。
“排隊?”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后面那些衣衫襤褸的“賤民”。
“你,讓我,跟他們一起排隊?”
他的聲音充滿了夸張的質(zhì)問,仿佛這是對他天大的人格侮辱。
那伙計卻面不改色,腰桿挺得筆直。
“公子,這是我們醫(yī)館的規(guī)矩?!?/p>
“不管是誰,都得排隊。先來后到,方為公道。”
“公道?”
盧華笑得更厲害了,他身后的家仆們也跟著發(fā)出一陣哄笑。
“在這涼州地界,本公子就是公道。我爹是涼州司馬盧勛,你這醫(yī)館,不想開了?”
他直接搬出了自己父親的名號,語氣中的威脅之意,毫不掩飾。
周圍的百姓聞言,臉色皆是一變,但若是仔細看,卻都知道他們并不是害怕,而是一種看好戲的眼神。
此時,那醫(yī)館伙計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懼色。
“我們許縣尊定下的規(guī)矩,在長田縣,不管是誰,都得守規(guī)矩?!?/p>
“天王老子來了,也得排隊?!?/p>
“公子若是不愿排隊,那請自便。我們長田縣第一醫(yī)館,恕不接待?!?/p>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沒有留半分余地。
“你……”
盧華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沒想到,在這窮鄉(xiāng)僻壤,搬出自己父親的名號,竟然還會被一個看門的伙計當面頂撞。
一股怒火直沖頭頂,他猛地揚起了手。
“好大的狗膽,我看你是活膩了?!?/p>
“來人,給我砸了這家破醫(yī)館?!?/p>
他身后的家仆們立刻面露兇光,就要上前動手。
遠處的李世民,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沒有去看那囂張的盧華,也沒有去看那即將爆發(fā)的沖突,而是側(cè)過頭,冷冷地瞥了一眼身旁面色發(fā)白的長孫無忌。
那眼神,仿佛在說:看看你舉薦的好人,教出來的好兒子。
長孫無忌如坐針氈,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這簡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罷了,我們也上去看看?!?/p>
李世民低聲自語,眼中的興趣愈發(fā)濃厚。
他想看看,許元定下的規(guī)矩,和他治下官員的親屬,這兩者之間,究竟誰更硬。
這邊李世民的話音剛落,那頭盧華囂張的聲音,便再次傳了過來。
“規(guī)矩?本公子的話就是規(guī)矩?!?/p>
盧華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著那灰衣伙計的鼻子,臉上滿是貴族階層與生俱來的傲慢。
“我爹是涼州司馬,正四品的大員。你這長田縣的縣令許元,不過區(qū)區(qū)一個七品芝麻官,見了我爹也得點頭哈腰?!?/p>
“我,是他兒子。你敢攔我?”
那伙計聞言,非但沒有半分懼色,反而挺直的腰桿又向上拔了幾分。
他看著盧華,眼神里甚至帶上了一絲憐憫,就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頑童。
“這位公子,我最后再說一遍?!?/p>
“在長田縣,許縣尊的規(guī)矩,就是天?!?/p>
“你再在此地喧嘩,擾亂醫(yī)館秩序,按照我長田縣新頒布的《治安條例》第三款,便是‘醫(yī)鬧’?!?/p>
“我們有權(quán)將你當場拿下,送交縣衙法辦?!?/p>
伙計的語氣平淡如水,卻字字清晰,擲地有聲。
“醫(yī)鬧?”
盧華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話,夸張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拿下我?就憑你們?”
他環(huán)視四周,目光輕蔑地掃過那些穿著粗布麻衣的百姓,最后又落回那伙計身上。
“老子剛到這長田縣,就遇到這樣的事兒,還真是稀奇??!”
“來啊,我今天就站在這里,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狗膽敢動我一根手指頭?!?/p>
他囂張到了極點,甚至主動向前邁了一步,將臉湊到伙計面前,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
他篤定,在這涼州地界,沒人敢真的對他動手。
然而,那伙計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與他多費唇舌。
他緩緩抬起右手,對著醫(yī)館側(cè)后方一個掛著“保衛(wèi)科”牌子的小門,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
“啪。”
聲音不大,卻像是一道命令。
下一刻,那扇小門被猛地推開。
“嘩啦啦——”
一陣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十幾個身穿統(tǒng)一黑色勁裝,腰間佩戴短棍的彪形大漢,魚貫而出。
這些人一個個太陽穴高高鼓起,眼神銳利如鷹,行動間帶著一股軍伍特有的肅殺之氣,顯然都是練家子,而且是見過血的。
他們沒有沖向盧華,也沒有發(fā)出任何叫囂。
只是以一種極具壓迫感的陣型,迅速散開,將盧華和他那幾個瑟瑟發(fā)抖的家仆圍在了中間。
更讓盧華心底發(fā)寒的是,另外幾人徑直走向了他停在街邊的華貴馬車,不偏不倚,正好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盧華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身后的家仆們更是雙腿一軟,差點沒跪在地上,哪里還有剛才的囂張氣焰。
盧華喉結(jié)滾動,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他能感覺到,只要自己再敢多說一個字,這些人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他色厲內(nèi)荏地瞪了那灰衣伙計一眼,最終,卻只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好……很好。”
“你……你們給我等著?!?/p>
他,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