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許元依舊靜靜地站著。
他的臉上,沒有半分辯機(jī)預(yù)想中的驚恐。
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波瀾都未曾泛起。
那雙深邃的眼眸,平靜得像一潭古井,只是淡淡地看著他們,仿佛在看兩個跳梁小丑。
這副有恃無恐的模樣,讓辯機(jī)的心中,莫名地咯噔一下。
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悄然浮上心頭。
就在此時,一直站在辯機(jī)身后,用一種審視和冰冷目光打量著許元的高陽公主,終于動了。
她蓮步輕移,從辯機(jī)的身后走了出來。
月光為她華貴的宮裝鍍上了一層清冷的銀輝,那張絕美的臉上,此刻已不見半分先前的媚態(tài),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屬于皇室的威嚴(yán)與傲慢。
她的目光,甚至沒有在許元身上停留。
而是直接落在了那個從始至終都癱軟在地,瑟瑟發(fā)抖的知客僧身上。
“是你,將人放進(jìn)來的?”
高陽公主的聲音清冷如冰,不帶一絲感情。
那知客僧渾身一顫,連滾帶爬地磕頭,聲音里帶著哭腔。
“公主殿下饒命!公主殿下饒命??!”
“是……是此人持刀硬闖,弟子……弟子實(shí)在是攔不住?。 ?/p>
高陽公主的鳳眸微微一瞇,眼中寒光一閃而過。
“本宮記得,在入寺之前,曾再三叮囑過辯機(jī)大師,今日論法,不喜人擾?!?/p>
“任何人,不得踏入這后院半步?!?/p>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辯機(jī)大師當(dāng)時也傳下了法旨,想必,你也聽到了?”
知客僧的頭磕得如同搗蒜一般,額頭都見了血。
“聽到了,聽到了!弟子都聽到了!”
“既然聽到了,為何還會讓人闖進(jìn)來?”高陽公主的語氣驟然轉(zhuǎn)厲。
“是你將本宮的命令,當(dāng)做了耳旁風(fēng)嗎?”
“不……不是的,公主殿下!是……”
知客僧還想辯解,高陽公主卻根本不給他機(jī)會。
她猛地一甩云袖,聲色俱厲地呵斥道。
“廢物!”
“連這點(diǎn)小事都辦不好,會昌寺留你何用?”
“來人!”
隨著她一聲令下,月門之外,那輛紫檀馬車旁侍立的兩名宮中侍衛(wèi),立刻應(yīng)聲而入。
他們身披軟甲,腰挎橫刀,步履沉穩(wěn),眼神銳利,顯然不是一般人。
“將此僧拖出去,掌嘴五十,逐出寺去!”
“公主殿下饒命!饒命?。 ?/p>
知客僧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嚎,卻被兩名侍衛(wèi)像拖死狗一樣,捂住嘴巴,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很快,后院外便傳來了沉悶的擊打聲,以及那知客僧壓抑不住的嗚咽。
整個過程,許元就這么靜靜地看著,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他身后的劉暢,卻是看得心驚肉跳,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濕。
好狠的手段!
這分明是殺雞儆猴!
懲罰這知客僧是假,真正的目的,是給他和許元一個下馬威!
處置完知客僧,高陽公主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身,將她那雙帶著冰霜的鳳眸,第一次正眼投向了許元。
她的下巴微微揚(yáng)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你,就是大理寺的官差?”
許元沒有回答。
高陽公主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
“本宮不管你是什么官,也不管你奉了誰的命?!?/p>
“你可知,你方才持刀闖入,驚擾本宮與辯機(jī)大師探討佛法,已是犯了滔天大罪?!?/p>
“本宮現(xiàn)在問你,你,該當(dāng)何罪?”
她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千鈞之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然而,面對公主的質(zhì)問,許元卻笑了。
他看著眼前這位盛氣凌人的金枝玉葉,緩緩開口。
“探討佛法?”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
高陽公主眉頭一蹙:
“不錯。”
許元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上的笑意更濃。
“公主殿下既是來與大師探討佛法,為何不走寺門正道,偏要將馬車停在寺廟后院的窄巷?”
此言一出,高陽公主的臉色,瞬間微微一變。
辯機(jī)的眼神,也閃過一絲慌亂。
許元卻像是沒有看到一般,繼續(xù)不緊不慢地問道。
“其二,我佛慈悲,講究眾生平等,普度世人?!?/p>
“公主殿下與大師所論的,想必是精深奧妙之佛理。”
“如此能度化人心的佛法,為何要屏退左右,不讓旁人聽聞?”
“本官不才,也想旁聽一二,以沐佛恩,難道這也不行嗎?”
這番話,說得高陽公主的臉色,由白轉(zhuǎn)青。
她張了張嘴,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用佛理來詰問她,讓她所有的威勢都仿佛打在了棉花上。
不等她想出說辭,許元那如同夢魘般的聲音,第三次響起。
這一次,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卻也更加的誅心。
“其三,公主殿下與辯機(jī)大師如此投緣,徹夜論法,實(shí)乃一樁佳話。”
“只是不知,此事……駙馬都尉,梁國公的公子,可知曉?”
許元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高陽公主和辯機(jī)的耳邊轟然炸響!
如果說前兩個問題只是讓他們難堪,那么這最后一個問題,就是一把最鋒利的尖刀,毫不留情地撕開了他們最后一塊遮羞布,將那樁最見不得光的丑事,血淋淋地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辯機(jī)的臉唰的一下,血色盡褪,變得慘白如紙。
高陽公主更是如遭雷擊,嬌軀猛地一顫,腳步一個踉蹌,險(xiǎn)些站立不穩(wěn)。
她那張美艷的臉上,傲慢、冰冷、威嚴(yán),在這一刻盡數(shù)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驚恐,與被戳破丑事后的羞憤!
“你……你放肆!”
高陽公主的呼吸變得急促,胸口劇烈起伏,指著許元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羞惱成怒之下,她徹底失去了理智。
“大膽狂徒!竟敢在此胡言亂語,構(gòu)陷皇親!”
“來人!給本宮將他拿下!”
她厲聲尖叫,聲音因?yàn)閼嵟兊糜行┡で?/p>
“給本宮殺了他??!”
“是!”
那兩名剛剛行完刑的侍衛(wèi),聞聲而動,沒有絲毫猶豫。
他們對視一眼,猛地抽出腰間的橫刀,一左一右,帶著凌厲的殺氣,朝著許元撲了過來!
刀光在月下閃爍,帶著刺骨的寒意。
這兩人能成為公主的侍衛(wèi),自然不是普通人,都是百戰(zhàn)精銳,出手便是殺招,配合默契,直取許元的要害!
辯機(jī)的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快意。
高陽公主的臉上,更是露出了猙獰而扭曲的笑容。
在她看來,這個不知死活的官差,下一刻,便會變成一具冰冷的尸體!
劉暢嚇得魂飛魄散,驚呼出聲:
“大人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