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同樂,觥籌交錯(cuò)。
絲竹之聲悠揚(yáng),宮女們的舞姿曼妙。
許元應(yīng)付完一波又一波前來敬酒的同僚,終于得了一絲空閑,端著酒杯,目光隨意地在人群中掃過。
忽然,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在人群的一個(gè)角落里,看到了一個(gè)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張顗。
張亮之子。
此刻的他,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父親張亮的身后,低著頭,雙手垂在身側(cè),一副謹(jǐn)小慎微的模樣。
他身上那件華貴的錦袍,似乎也掩蓋不住他的局促與不安。
那張?jiān)?jīng)寫滿了囂張與跋扈的臉上,如今只剩下謙卑,甚至……是畏懼。
哪里還有半分當(dāng)初在長田縣,揚(yáng)言要讓許元好看的紈绔模樣?
似乎是察覺到了許元的目光,張顗的身子猛地一僵,頭埋得更低了,根本不敢與許元對視。
他的腳下,甚至下意識地向后挪動(dòng)了半步,似乎想要躲到父親的身后。
許元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可還記得清清楚楚,去年八月十五在盧照鄰家,這位張家大公子可是和自己打過賭的。
以后見了他許元,要繞道走。
看來,他還記著呢。
就在這時(shí),張亮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
他轉(zhuǎn)過頭,順著許元的目光,看到了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
張亮的老臉微微一紅,眼中閃過一絲尷尬和惱怒。
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然后端起酒杯,主動(dòng)朝著許元這邊走了過來。
“許侯爺?!?/p>
張亮走到許元面前,舉了舉杯,臉上帶著幾分親近的笑容。
“老夫,敬侯爺一杯?!?/p>
“東征之時(shí),多虧了侯爺運(yùn)籌帷幄,我大軍才能勢如破竹,老夫心中,是佩服的?!?/p>
許元笑著舉杯回應(yīng)。
“張將軍客氣了,同為大唐效力,都是分內(nèi)之事?!?/p>
兩人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張亮放下酒杯,嘆了口氣,看了一眼還縮在后面的兒子,臉上露出一絲歉意。
“許侯爺,有件事,老夫想替犬子,向你賠個(gè)不是?!?/p>
“此前,你與犬子的事情,老夫也聽聞了一二,今日既然遇到了,那老夫便替這個(gè)不成器的小子給許侯爺賠禮了?!?/p>
他轉(zhuǎn)過身,對著張顗低喝一聲。
“孽子!還不過來,給許侯爺賠罪!”
張顗渾身一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磨磨蹭蹭地走了過來。
他不敢看許元,只是低著頭,聲音細(xì)若蚊蠅。
“之前……之前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望,還望侯爺……大人不記小人過。”
說完,他便要躬身行禮。
張亮卻是一腳踹在了他的腿彎上,怒喝道:
“跪下!”
張顗一個(gè)踉蹌,“噗通”一聲,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跪在了許元面前的石板上。
這一跪,頓時(shí)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
張亮的老臉漲得通紅,卻依舊板著臉,對著許元拱手道:
“侯爺,這孽子當(dāng)初對您多有不敬,是老夫教子無方?!?/p>
“今日,老夫就讓他給您磕頭賠罪,任由侯爺處置,絕無二話!”
這番姿態(tài),已經(jīng)放得極低了。
許元看著跪在地上,身體微微發(fā)抖的張顗,又看了看一臉決絕的張亮,心中倒是沒什么波瀾。
說實(shí)話,當(dāng)初的那個(gè)小沖突,他早已沒放在心上。
以他今時(shí)今日的地位,再去和一個(gè)紈绔子弟計(jì)較,反而失了身份。
而且,東征途中,他與張亮也算并肩作戰(zhàn)過,彼此之間雖談不上深交,卻也結(jié)下了幾分袍澤情誼。
這個(gè)面子,還是要給的。
許元上前一步,親手將張亮扶住。
“鄖國公,你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p>
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張顗,淡淡地說道:
“一點(diǎn)小事罷了,早已過去了,張將軍不必如此?!?/p>
他對著張顗溫和道:
“起來吧,男兒膝下有黃金,以后莫要再如此莽撞行事了?!?/p>
張亮聽到這話,心中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
他知道,許元這是揭過這一篇了。
他感激地看了許元一眼,又狠狠地瞪了張顗一眼。
“還不快謝謝侯爺!”
張顗這才如蒙大赦,連忙磕了個(gè)頭。
“多……多謝侯爺?!?/p>
說完,便手腳并用地爬了起來,飛快地躲回了張亮身后,再也不敢露頭。
許元笑了笑,重新端起酒杯,對張亮道:
“張將軍,此事就此作罷,你我同殿為臣,日后還需同心協(xié)力,為陛下分憂?!?/p>
張亮聞言,心中更是感動(dòng),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侯爺說的是!”
“老夫再敬侯爺一杯!”
“來,喝酒!”
許元哈哈一笑,此事就此揭過。
與張亮父子的一番小小插曲,并未在許元心中留下太多痕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湖心亭的這場慶功夜宴,終于在子時(shí)將近時(shí),緩緩落下了帷幕。
宮人們開始收拾殘羹冷炙,群臣也三三兩兩地起身,帶著幾分醉意,相互拱手告辭。
許元也站起身,朝著李世民的方向,再次行了一禮。
“陛下,臣等也該告退了?!?/p>
李世民臉上帶著酒后的紅光,顯然今夜興致極高,他擺了擺手,笑容依舊溫和。
“嗯,回去吧?!?/p>
“朕今日賜你的那座冠軍侯府,離皇城不遠(yuǎn),明日朕會(huì)派人將地契房契一并送去?!?/p>
“至于婚禮之事,你無需操心,禮部自會(huì)操辦妥當(dāng),你只管安安心心做你的新郎官便是?!?/p>
他的話語里,滿是毫不掩飾的關(guān)懷與信重。
“臣,遵旨?!?/p>
許元再次躬身,隨后轉(zhuǎn)身,目光落在了那三位今夜同樣成為焦點(diǎn)的女子身上。
晉陽公主李明達(dá),洛夕,以及高璇。
他走上前,對著三女溫和一笑。
“我們回家吧?!?/p>
簡單的四個(gè)字,卻讓三個(gè)女子的心境各不相同。
洛夕回以溫柔的淺笑,眼波流轉(zhuǎn),盡是安心。
高璇則微微頷首,面紗下的臉頰看不真切,但那雙清亮的眸子里,卻少了幾分疏離,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
唯有晉陽公主李明達(dá),聞言小臉一紅,站起身來,卻有些扭捏地不敢上前。
就在這時(shí),李世民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長輩的威嚴(yán)與慈愛。
“兕兒,你留下?!?/p>
許元一愣,回頭看去。
晉陽公主也有些不解地望向自己的父皇。
“父皇?”
李世民從龍椅上站起,緩步走到女兒身邊,親昵地整理了一下她略顯凌亂的發(fā)髻。
“你馬上就要出嫁了,乃是待嫁之身?!?/p>
“按照我大唐的禮制,出嫁前,需在宮中靜待,豈有提前住進(jìn)夫家的道理?”
他的語氣雖然是在解釋規(guī)矩,但眼神里卻滿是寵溺。
“這……女兒知道了?!?/p>
晉陽公主雖然心中有些不舍,但父皇說的乃是禮法,她無法反駁,只得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偷偷抬眼,有些委屈地看了許元一眼。
許元心中了然,也有些無奈,給了小妮子一個(gè)眼神,這才讓對方心安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