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還是忍不住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擔憂。
“主公,大扁山匪寇眾多,據(jù)說其中不乏悍匪,甚至有軍中逃卒?!?/p>
“我們這支車隊,明面上只有十余名護衛(wèi),目標太過顯眼?!?/p>
“為了您的安危,要不……您還是暫時退到大軍之中,由末將等人率斥候營先行開路,待肅清匪患之后,您再通過?”
這無疑是最穩(wěn)妥,最安全的辦法。
以許元身后那支大軍的實力,蕩平區(qū)區(qū)一個大扁山的匪患,不過是時間問題。
車廂內的晉陽和洛夕也聽懂了他們的對話,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是晉陽,她的小臉瞬間變得煞白。
她沒想到,自己隨口一提的匪患,許元哥哥竟然真的要去闖一闖。
她連忙拉住許元的衣袖,急聲道:“許元哥哥,曹將軍說得對,我們還是繞路吧,或者等大軍清剿了再過去,太危險了。”
洛夕也附和道:
“是啊,許郎,君子不立危墻之下,沒必要以身犯險。”
她們是真的怕了。
梁縣的事情,讓她們見識到了人性的丑惡。
而土匪流寇,在她們的認知里,是比那些貪官污吏更加兇殘,更加沒有底線的存在。
然而,面對曹文的建議和兩女的勸說,許元卻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反而帶著一絲……森然的冷冽。
他看著曹文,一字一句地說道。
“曹文?!?/p>
“如果我退到了大軍之中,你覺得,那些藏在山里的老鼠,還會露頭嗎?”
轟。
這句話,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曹文腦中的迷霧。
他瞬間明白了許元的意圖。
主公他……
他不是要“通過”大扁山。
他是要用自己這支看似肥美又毫無防備的“商隊”,作為最頂級的誘餌,把大扁山里所有的匪寇,一次性地,全都從他們的老鼠洞里釣出來!
想通了這一點,曹文的后背,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這實在……太大膽了!
以冠軍侯之尊,親入匪巢,自為誘餌!
這天下間,除了眼前這位主公,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有如此膽魄的人了。
他看著許元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那里沒有恐懼,沒有緊張,只有一種獵人看待獵物時的……興奮與冷酷。
曹文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擔憂與勸阻,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他知道,主公一旦做了決定,便無人可以更改。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執(zhí)行。
并且,是完美地,不容許出現(xiàn)任何一絲差錯地執(zhí)行。
“末將……明白了。”
曹文再次抱拳,這一次,他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凜冽的殺氣。
只是,曹文的臉上還是有幾分擔憂。
他知道,許元從不按常理出牌,以前在長田縣帶領他們打仗的時候,就多次以身做餌,親自沖鋒。
但那是不得已的情況下!
現(xiàn)在,早就不同了,現(xiàn)在他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
六千玄甲軍橫推過去,什么大扁山,踏平了都沒問題!
以主公的手段,若只是為了剿匪,只需大軍壓境,推平那大扁山便是,何須親自犯險?
這里面,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圖謀!
曹文心中念頭急轉,一股巨大的不安籠罩心頭。
他猛地單膝跪地,聲音愈發(fā)沉重。
“主公,末將請命!”
“請允末將率斥候營為先鋒,先行入山,為主公掃清障礙!”
“縱使前方是刀山火海,末將與斥候營的兄弟們,也定能為主公踏出一條坦途!”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充滿了軍人決絕的意志。
這是他作為護衛(wèi)統(tǒng)領的職責,也是他唯一能想到的,降低主公風險的辦法。
車廂內的晉陽公主和洛夕等人,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齊齊看向許元,眼中滿是懇求。
然而,許元只是擺了擺手,臉上那玩味的笑容絲毫未減。
“稍安勿躁。”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瞬間壓下了曹文那滿腔的激昂。
“我若是不去,這魚,怎么會咬鉤呢?”
魚?
曹文猛地一怔。
主公說的魚,難道不只是那些土匪?
就在他驚疑不定之際,許元從袖中緩緩取出了一張折疊得極小的紙條,指尖一彈,那紙條便精準地落在了曹文的身前。
“看看吧?!?/p>
曹文不敢怠慢,連忙伸手接住,小心翼翼地展開。
紙條上的字跡細如蚊蠅,是用一種特殊的墨寫就,內容也極為簡短,只有寥寥數(shù)語。
曹文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驟然收縮。
許元的聲音悠悠傳來,仿佛在解釋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這是長田商會在亳州的分行,剛剛用信鴿傳來的消息?!?/p>
“上面說,亳州最近,有人蠢蠢欲動,很不太平?!?/p>
長田商會!
這四個字,讓曹文的心神再次劇震。
他當然知道,這個如今已經(jīng)將生意鋪向大唐各州,甚至隱隱有成為天下第一商會勢頭的龐然大物,其幕后的真正主人,正是眼前這位年輕的侯爺!
主公的布局,早已深入到了大唐的每一個角落!
而那句“蠢蠢欲動”,更是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了曹文的心上。
他瞬間明白了,主公這次的目標,根本就不是什么土匪!
車廂內的氣氛,也因這短短的一句話,變得死寂。
晉陽公主那張煞白的小臉,此刻更是沒有一絲血色。
她雖然年幼,但生于帝王之家,對這字里行間的兇險,有著遠超常人的敏感。
她探過小腦袋,看著許元,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許元哥哥,這亳州……有什么人要對你不利嗎?”
洛夕和高璇也緊張地望向許元,她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梁縣的驚魂一夜,還歷歷在幕,難道剛出狼穴,又要入虎口?
許元看著晉陽那雙寫滿了擔憂的杏眼,臉上的冷意稍稍收斂,伸手理了理她額前有些凌亂的碎發(fā)。
這一次,小公主沒有躲。
“還記得梁縣的那個孫賀州嗎?”
許元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晉陽公主用力地點了點頭,那個名字,她一輩子都忘不掉。
許元繼續(xù)說道:
“那個孫賀州,不過是亳州孫家的一個旁支子弟?!?/p>
“而他在梁縣做的那些拐賣人口的生意,實際上,是為亳州孫家服務的?!?/p>
“那是一棵巨大的搖錢樹,每年能給孫家?guī)ルy以想象的財富?!?/p>
“現(xiàn)在,我親手把他們的搖錢樹給砍了,你說,他們會不會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