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著她依舊不服氣的眼神,緩緩地,一字一頓地拋出了一個驚雷。
“你真以為,現(xiàn)在這灘渾水里,矛盾的中心是我?”
沈余蘿愣住了。
不是他,那還能是誰?
只聽見男人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實際上,現(xiàn)在最騎虎難下,被所有人盯著的,是剛升上去的張營長?!?/p>
沈余蘿猛地一愣。
她那雙水光瀲滟的杏眼,因為震驚而微微睜大,像一只受驚的小鹿。
張營長?
那個剛剛才從副營長升上去的張營長?
他怎么會是矛盾的中心?
顧煜宸看著她茫然的小臉,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耐心地解釋起來。
“你想想,張營長以前是什么?”
沈余蘿下意識地跟著他的思路走:“副營長?!?/p>
“對?!鳖欖襄伏c了點頭,“一營、二營、三營,以前是三個平起平坐的副營長?!?/p>
“大家級別一樣,誰也不比誰高貴?!?/p>
“可現(xiàn)在呢?”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在講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他,突然就升上去了?!?/p>
“從副營長,變成了營長?!?/p>
“這對另外兩個營的副營長來說,意味著什么?”
沈余蘿的心,咯噔一下。
“意味著……平衡被打破了?!?/p>
“聰明?!鳖欖襄焚澰S地勾了勾唇角。
“他一下子就從他們的同僚,變成了需要他們仰望和聽從的上級?!?/p>
“你說,比起我這個還沒站穩(wěn)腳跟的外來戶,到底誰,才是那鍋爛粥真正的中心?”
一番話,如醍醐灌頂。
沈余蘿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就全明白了。
顧煜宸又給自己夾了一筷子菜,不緊不慢地補(bǔ)充道。
“我只是一個空降來的副營長?!?/p>
“從官銜上來說,我和一營、二營的副營長是一樣的?!?/p>
“但我跟他們,有一個最本質(zhì)的區(qū)別?!?/p>
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里帶著洞悉一切的銳利:“我在這里,沒有人脈,沒有親信,什么都沒有?!?/p>
“不管我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對他們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來說,其實都構(gòu)不成真正的威脅?!?/p>
“他們防的,是張營長?!?/p>
“而我,頂多算是一個……不確定因素?!?/p>
他說完,看著依舊處在震驚中的小妻子,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
“現(xiàn)在,懂了?”
沈余蘿徹底傻眼了。
她坐在椅子上,半天沒說出話來。
腦子里反復(fù)回蕩著顧煜宸的話,和李紅娟那張熱情又真誠的臉。
原來……原來是這樣!
她那點淺薄的宅斗經(jīng)驗,在這些真正的陽謀面前,簡直不夠看!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艱澀地開口:“那……那李嫂子為什么……要那么跟我說?”
顧煜宸的語氣云淡風(fēng)輕,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你就當(dāng)她是為了拉攏我們,好讓我們跟張營長,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吧?!?/p>
沈余蘿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
不是羞的,是氣的!
“她怎么能這樣?!”她“啪”地一聲放下筷子,漂亮的杏眼里燃起兩簇小火苗。
“她這是在利用我們!把我們當(dāng)槍使!”
“明知道張營長是眾矢之的,還想把我們往火坑里推!”
沈余蘿越想越氣,小臉繃得緊緊的,像一只護(hù)食的小獸。
“不行!我們偏不讓她如愿!”她義憤填膺地宣布,“我們就跟他們對著干!”
看著她那副氣鼓鼓恨不得立刻就去跟人干一架的模樣,顧煜宸徹底被逗笑了。
低沉悅耳的笑聲,從他胸腔里震動而出。
“所以我才說你傻乎乎的?!?/p>
沈余蘿正氣在頭上,一聽這話,再次炸了毛:“我哪里傻了?!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顧煜宸忍著笑,搖了搖頭,身體微微前傾,看著她的眼睛。
“我是三營的副營長?!?/p>
“張營長,是我的頂頭上司。”
他一字一頓,清晰地問道:“你告訴我,我怎么跟自己的頂頭上司對著干?”
“……”
沈余蘿瞬間啞火了。
是啊,張營長是三營的營長,是顧煜宸的直屬上司。
下屬跟上司對著干……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她剛剛升騰起來的萬丈豪情,瞬間就被這一盆冷水給澆滅了。
小臉上的怒氣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憂心。
“那……那你豈不是要被他牽連了?”
她的聲音都軟了下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dān)憂。
“既然張營長是所有人的眼中釘,那你作為他的副手,一營和二營的人……肯定也會因此仇視你?”
顧煜宸的語氣,瞬間溫柔了下來。
他伸出手,越過桌子,溫?zé)岬拇笳戚p輕覆蓋在她放在桌上的小手上。
“別擔(dān)心,”男人的聲音里,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我會處理好這些的?!?/p>
見她依然蹙著眉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顧煜宸的眼底劃過一絲暖意。
“你還不相信我嗎?”
他輕輕捏了捏她柔軟的手,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我能這么年輕就坐上副營長的位置,靠的從來都不是運(yùn)氣和家里的關(guān)系。”
男人的聲音沉穩(wěn)而篤定,帶著一種讓人無條件信服的力量。
就相識像一顆定心丸,瞬間就撫平了沈余蘿心底最后的一絲不安。
她看著他深邃堅毅的眼眸,那里面沒有絲毫的吹噓和自大,只有平靜的陳述。
是啊,她怎么忘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顧煜宸。
是那個年紀(jì)輕輕就戰(zhàn)功赫赫,讓無數(shù)人敬佩又忌憚的顧煜宸。
見她緊繃的小臉終于緩和下來,顧煜宸眼底的溫柔更甚。
他給她碗里又夾了一塊燒得軟爛入味的紅燒肉。
“放心,部隊里,比外面那些地方干凈多了?!?/p>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貓:“就算有斗爭,那也是擺在明面上的陽謀,誰也不會在背后用那些上不得臺面的陰詭伎倆?!?/p>
“在這里,一切都靠實力說話。”
“只要你自己的拳頭夠硬,本事夠大,那就沒有什么所謂的陣營之分?!?/p>
顧煜宸頓了頓,又補(bǔ)充道:“再說了,大家在訓(xùn)練場上、在任務(wù)里斗得烏眼青,下了場,脫了那身軍裝,就還是能坐在一張桌子上喝酒的好戰(zhàn)友,親兄弟?!?/p>
“沒有人會把那點矛盾,帶到生活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