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乖巧地站起身,挪動椅子,坐到了從始至終都沉默著,卻給了她無形支撐的顧煜宸身邊。
直到這時,顧煜宸才終于找到了開口的機(jī)會。
他寬厚溫?zé)岬拇笫指采纤龅氖直常眢w微微側(cè)向她,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沉而堅(jiān)定地說道。
“別擔(dān)心?!?/p>
沈余蘿抬眼看他,撞進(jìn)他那雙深邃如海的眼眸里。
“只要你沒做錯,事情總會水落石出?!?/p>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剩下的,交給我?!?/p>
一股暖流從心底涌起,驅(qū)散了方才的冰冷和怒火。
沈余蘿點(diǎn)了點(diǎn)頭,但眼底的火苗卻并未熄滅,反而燒得更旺。
她咬著后槽牙,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
“沈、余、芯!”
“她可真是賊心不死,到現(xiàn)在還不安分!”
“這筆賬,我記下了!看我回頭怎么好好‘收拾’她!”
她這副呲著小白牙,像只準(zhǔn)備撓人的小野貓的模樣,讓顧煜宸的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幾分。
很快,齊瑩瑩被帶了進(jìn)來。
她顯然一直在隔壁辦公室里干坐著,完全不知道這邊發(fā)生了怎樣驚天動地的反轉(zhuǎn),臉上還帶著幾分茫然和局促。
“劉政委,各位領(lǐng)導(dǎo)。”
劉政委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她坐下,然后用溫和但嚴(yán)肅的語氣,將昨天在大集上發(fā)生的事情,又讓她復(fù)述了一遍。
齊瑩瑩不敢隱瞞,將自己看到聽到的原原本本地又說了一次。
她的敘述,基本上和沈余蘿說的嚴(yán)絲合縫,別無二致。
唯一的不同,也只是在最開始癩二狗的事情上,她是從一個旁觀者的視角,而沈余蘿是當(dāng)事人。
但這并不重要。
今天這件事的癥結(jié),根本就不是癩二狗,而是那個跑到部隊(duì)撒潑的大嬸——張翠花!
聽完齊瑩瑩的話,劉政委和作戰(zhàn)科長李茂盛對視了一眼。
兩人眼中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這下,事情徹底清楚了。
李茂盛率先開口,語氣里帶著一絲對沈余蘿的歉意。
“情況已經(jīng)很明朗了。”
“整件事里,沈余蘿同志確實(shí)沒有提及自己的軍嫂身份,更談不上什么仗勢欺人。”
劉政委也點(diǎn)了點(diǎn)頭,給出了最終的定論。
“沒錯,從頭到尾,都只是普通群眾之間的口角紛爭。”
“這件事,沈余蘿同志沒有任何過錯?!?/p>
“至于欺壓老百姓,更是無稽之談!”
劉政委的話音剛落,辦公室里那根緊繃的弦,總算是徹底松了下來。
可就在這片刻的寧靜中,一道低沉、冷硬,仿佛淬了冰的聲音,驟然響起。
“劉政委?!?/p>
一直沉默不語的顧煜宸,終于開了口。
他沒有看任何人,深邃的目光直直地鎖定在劉政委身上,那眼神,銳利如鷹。
“無端誣告軍屬,意圖破壞部隊(duì)聲譽(yù)?!?/p>
“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p>
他每一個字都咬得極重,擲地有聲,讓剛剛緩和下來的空氣,瞬間再度凝固。
李茂盛和另外兩位營長臉上的輕松神情僵住了,不約而同地看向顧煜宸。
劉政委顯然也沒料到他會突然發(fā)難,微微一怔,隨即了然地嘆了口氣。
這是心疼自己媳婦兒了。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語氣嚴(yán)肅地保證。
“你放心?!?/p>
“那個叫張翠花的,我馬上讓政治處的指導(dǎo)員過去,好好‘審一審’?!?/p>
“問清楚是誰在背后教唆她,又是誰給她出的主意!”
他拿起桌上的電話,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放了下來。
“等問清楚了,我親自給她們公社的領(lǐng)導(dǎo)打電話?!?/p>
“咱們部隊(duì)不方便直接出面處理地方上的事情,但是施加壓力,讓他們公社內(nèi)部嚴(yán)肅處理,還是辦得到的?!?/p>
“絕不會讓你家屬白白受了這個委屈!”
這番話,既是給顧煜宸一個交代,也是安撫。
說完,劉政委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從剛才起就乖巧地坐在顧煜宸身邊,一聲不吭的沈余蘿。
他的眼神和藹了許多,像個看自家晚輩的長輩。
“小沈啊?!?/p>
“這次的事情,確實(shí)是你受委屈了?!?/p>
“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里帶上了幾分語重心長,“以后在外面,還是要盡量避免跟人起沖突?!?/p>
“能忍一步,就海闊天空?!?/p>
“畢竟你的身份不一樣了,你是軍嫂,一言一行,都代表著部隊(duì)的形象?!?/p>
這話本是好意,是長輩對晚輩的提點(diǎn)。
可聽在顧煜宸的耳朵里,卻讓他瞬間擰緊了眉頭。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開了口,語氣里的鋒芒毫不掩飾。
“劉政委。”
“您的意思是,就算余蘿是軍嫂,被人指著鼻子罵了,也只能忍著?”
“不能反抗,不能還嘴?”
劉政委被他這連珠炮似的反問噎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無奈:“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顧煜宸直接打斷了他,周身的氣壓低得嚇人。
“我們當(dāng)兵是為了什么?保家衛(wèi)國!”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在寂靜的辦公室里回蕩,震得人耳膜生疼。
“不光要衛(wèi)國,更要保家!”
“如果連我們的家人,在外面受了欺負(fù),都要為了所謂的‘部隊(duì)形象’,窩窩囊囊地忍氣吞聲,連句公道話都不敢說……”
他猛地一頓,漆黑的眼眸里燃起兩簇懾人的火焰,死死地盯著劉政委。
“那我們做這個軍人,還有什么意義?!”
“我們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hù)不了嗎?!”
這番話,說得太重了。
重得像一柄巨錘,狠狠砸在了在場每一個軍人的心上。
李茂盛端著搪瓷杯的手頓在了半空,表情復(fù)雜。
劉政委更是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才重重地嘆了口氣。
“小顧,我說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余蘿在這件事里,沒有任何錯誤,”顧煜宸再次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喙,“她沒有主動挑釁,沒有仗勢欺人。”
“別人欺負(fù)到她頭上了,她才合理反擊?!?/p>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身旁早已怔住的沈余蘿,目光在那一瞬間變得無比柔軟堅(jiā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