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道狼狽逃竄的背影,沈余蘿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慢條斯理地將那張油紙重新展平,舉了起來,環(huán)視四周。
“各位鄉(xiāng)親父老都看見了啊?!?/p>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地傳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咱們村里,誰比較德高望重,或者誰比較有威信一些?”
“這張紙可以拿去檢查,我這藥粉里,除了黃連粉和少量的巴豆粉,可沒摻別的東西?!?/p>
“這沈余芯,今天要是真出了個好歹,可千萬別賴在我身上?!?/p>
話音剛落,村民們的目光,便不約而同地,齊刷刷地投向了人群外圍一個剛剛擠進來,還氣喘吁吁的干瘦中年男人。
男人背著個老舊的醫(yī)藥箱,額頭上全是汗。
是村里的赤腳醫(yī)生。
原來,剛才看那架勢真要出人命,已經有人怕擔責任,悄悄跑去把醫(yī)生給叫來了。
那赤腳醫(yī)生姓王,在村里行醫(yī)十幾年,人稱王醫(yī)生。
他看著眼前這劍拔弩張的架勢,又看了一眼廁所方向,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這是……咋回事???”
沈余蘿卻像是沒看見他臉上的為難,巧笑嫣然地將手里的油紙包遞了過去。
“王醫(yī)生,您來得正好。”
“麻煩您給大伙兒掌掌眼,看看我這紙包里的,究竟是不是要人命的毒藥。”
王醫(yī)生一愣,狐疑地接過那張薄薄的油紙。
他湊到鼻子前聞了聞,一股難以言喻的苦味直沖天靈蓋。
隨即,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在那殘存的黑色粉末上輕輕蘸了一下。
然后,他把沾了粉末的手指,伸進了嘴里。
只一瞬間!
王醫(yī)生的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五官皺得像一顆干癟的酸梅!
“呸!呸呸呸!”
他猛地扭頭,朝著地上啐了好幾口,那表情,像是吃下了一百只蒼蠅。
“我的個乖乖,苦死我了!”
村民們都緊張地看著他。
王醫(yī)生緩了好一陣,才用袖子擦了擦嘴,咂摸著嘴里那股揮之不去的苦味,給出了結論。
“是黃連粉?!?/p>
他語氣篤定。
“至于別的……好像是摻了點巴豆粉,但量非常少?!?/p>
“這玩意兒……吃不死人?!?/p>
“最多,就是讓人拉個稀里嘩啦,把腸子都清干凈罷了?!?/p>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村民們最后一絲疑慮,也徹底煙消云散!
人群里,一個婦女猛地一拍大腿,嗓門尖得能刺破人的耳膜!
“哎喲我的天哪!”
“還好今天有沈余蘿同志在這兒!”
“要不然,咱們這一村子的人,還真都要被那個沈余芯給當猴耍了!”
她這一嗓子,像是點燃了火藥桶!
村民們想起剛才沈余芯那副要死要活、哭天搶地的模樣,再對比王醫(yī)生的診斷,一張張臉瞬間黑如鍋底!
“媽的!被騙了!”
“我就說怎么看著那么假,在那么淺的河里跳,還咳得那么起勁!”
“這個沈余芯,心眼子也太壞了!居然拿自己的命來演戲陷害人!”
“真不是個好東西!”
不少人都氣得直跺腳,感覺自己的善心被人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又羞又怒!
沈余蘿聽著這些議論,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帶著幾分無奈。
“各位叔伯嬸子,這事兒真不怪你們?!?/p>
她輕聲開口,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你們會被她騙,太正常了?!?/p>
“我跟她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五年多,被她明里暗里騙過的次數,兩只手都數不過來?!?/p>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能一眼就看穿她那點小九九?!?/p>
“她做知青來咱們桐花村,滿打滿算也沒幾天,你們不了解她,會被她那張臉,那兩滴眼淚給蒙蔽,再正常不過了。”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既替村民們挽回了面子,又不動聲色地,給沈余芯“心思深沉、慣于欺騙”的形象,釘上了最后一顆棺材釘。
果然,村民們的臉色好看了不少,但對沈余芯的厭惡,卻又加深了十倍!
一個漢子當即唾了一口,惡狠狠地說道:
“我算是看明白了!”
“以后這個沈余芯說的任何話,我一個標點符號都不會信!”
“哪怕她真吊死在我面前,我也只當她是演戲!”
旁邊一個大嬸立刻嗤笑出聲,眼神里全是鄙夷。
“尋死?”
“就她?”
“你瞧瞧她剛才那副抱著人腿不撒手,哭著喊著不想死的孬種樣!”
“給她十個膽子,她都不敢再尋死了!”
這話一出,眾人立刻想起了沈余芯涕泗橫流,在泥水里打滾求饒的丑態(tài)。
“哈哈哈哈!”
“說的是?。∧菢幼樱南袷且ニ赖?,分明是怕死怕得要尿褲子了!”
“真是滑稽!太滑稽了!”
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河邊響起了一陣哄堂大笑,笑聲里充滿了濃濃的嘲諷。
經此一役,沈余芯在桐花村,算是徹底地“社會性死亡”了。
眼看戲已落幕,大家還要趕著上工掙工分,便三三兩兩地,一邊唾罵著沈余芯,一邊朝地里的方向走去。
人群散去,顧煜霆立刻湊到了沈余蘿身邊。
他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桀驁的眼睛,此刻卻閃閃發(fā)亮,像淬滿了星辰,毫不掩飾里面的崇拜。
“嫂子,你也太厲害了吧!”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充滿了壓抑不住的興奮。
“你居然早就準備好了這些東西!”
“黃連粉,巴豆粉……每一步都算得死死的,就等著給她這致命一擊呢!”
顧煜霆越說越暢快,狠狠揮了一下拳頭。
“這下好了!”
“我看沈余芯以后還怎么在村里做人!”
“她這下,應該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真該!”
面對顧煜霆那寫滿了崇拜的星星眼,沈余蘿只是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
“小場面,不值一提?!?/p>
她那云淡風輕的態(tài)度,仿佛剛才那個運籌帷幄、將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間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顧煜霆看著她這副模樣,心里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殺人于無形,事了拂衣去!
嫂子簡直就是他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