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啦!”她眼睛一亮,連忙迎了上來,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欣喜和放松。
她小心翼翼地從隨身的小布包里,取出了那個被妥善保管的兔子荷包,雙手捧著遞了過去。
“給您。”
沈余蘿接過來,入手是棉布溫軟的觸感。
陽光下,那只白色的小兔子仿佛要從青色的布面上跳出來一樣,活靈活現(xiàn),可愛得緊。
她是真的喜歡。
“真好看?!?/p>
她由衷地贊嘆了一句,然后抬頭看向女孩,笑著問道。
“小妹妹,這個荷包多少錢?”
女孩的臉頰“刷”地一下就紅了,像是被她那聲“小妹妹”叫得不好意思。
她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低著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那個……你給我兩毛錢就行?!?/p>
她頓了頓,又飛快地補(bǔ)充了一句,像是生怕沈余蘿不答應(yīng)似的。
“再……再給我一張一斤的糧票,可以嗎?”
“什么?”沈余蘿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這么個手工精巧的荷包,兩毛錢,再加一張糧票?
這也太……太便宜了吧!
看著她那副震驚的模樣,一旁的齊瑩瑩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湊到沈余蘿耳邊,壓低了聲音解釋道。
“現(xiàn)在去糧站買細(xì)糧,一斤還不到兩毛錢呢?!?/p>
“所以啊,這個價格差不多,不算虧?!?/p>
齊瑩瑩這話,算是點醒了沈余蘿。
兩毛錢,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不算小數(shù)目了。
可沈余蘿看著女孩那雙清澈又帶著幾分怯懦的眼睛,還有她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衣服,心里莫名就軟了一塊。
她想也沒想,從口袋里摸出了五毛錢,連同那張糧票一起,遞了過去。
“都給你?!?/p>
女孩兒的眼睛瞬間瞪圓了,像是受了驚的小鹿,連忙擺著手。
那張小臉漲得通紅,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了。
“不……不行的,太多了!我……我沒錢找你……”
沈余蘿卻笑了,眉眼彎彎,像是春日里化開的暖陽。
“拿著吧?!?/p>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溫柔。
“多的錢,就當(dāng)是我為自己的喜歡買單了?!?/p>
說完,她便不再給女孩拒絕的機(jī)會,拿著那個心心念念的兔子荷包,沖她俏皮地?fù)]了揮手。
“我們走啦?!?/p>
沈余蘿拉著還有些發(fā)懵的齊瑩瑩,轉(zhuǎn)身就走,步履輕快。
巷子口的女孩兒怔怔地站在原地,低頭看著手心里那張嶄新的五毛錢和糧票,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她攥緊了手心里的錢和票,像是攥住了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
她覺得,自己今天真是遇到活菩薩了。
……
回知青點的路上,沈余蘿拿著那個荷包,翻來覆去地看,怎么看怎么喜歡,嘴角的笑意就沒下去過。
齊瑩瑩看著她那副愛不釋手的模樣,忍不住打趣道:“瞧你這點出息,一個小小的荷包,就把你高興成這樣?!?/p>
沈余蘿捏著那只小兔子,指尖傳來棉布溫軟的觸感,嘴角的笑意也跟著柔和下來。
“瑩瑩姐,你不懂?!?/p>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滿足的喟嘆。
“有些東西,跟值多少錢沒關(guān)系?!?/p>
“重要的是,它能讓你心里覺得暖和?!?/p>
齊瑩瑩臉上的笑意,在聽到這句話時,微微一滯。
她忽然就不說話了,腳步也慢了下來,眼神里透出一絲少見的迷茫和思索。
沈余蘿察覺到她的異樣,不由得轉(zhuǎn)頭看她。
“怎么了,瑩瑩姐?”
齊瑩瑩沉默了片刻,才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抬起頭,眼神復(fù)雜地看著沈余蘿。
“余蘿,你上次問我的話,我回去想了很久。”
“你說,讓我問問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p>
沈余蘿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也認(rèn)真了起來。
齊瑩瑩的目光有些飄忽,像是在回憶著什么遙遠(yuǎn)的事情。
“我讓我弟弟去當(dāng)了兵。”
“我自己,也找了個當(dāng)兵的丈夫?!?/p>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悵然。
“我總想著,將來要是有個女兒,一定要軟軟糯糯的,像個小棉襖。”
“可真有了女兒,我還是天天盼著她長大,也去當(dāng)兵?!?/p>
她說到這里,聲音忽然就哽咽了,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刺痛了心。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是為什么。”
“現(xiàn)在我好像有點懂了?!?/p>
她抬起手,有些狼狽地抹了抹眼角。
“其實……想保家衛(wèi)國,想穿上那身軍裝的,一直都是我自己?!?/p>
這個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渴望,就這么被她赤裸裸地剖白了出來。
齊瑩瑩的臉上,滿是夢碎后的苦澀和無奈:“可你看我現(xiàn)在,都快四十歲的人了,還能干什么呢……”
“這輩子,算是沒什么指望了?!?/p>
沈余蘿愣住了。
她完全沒想到,齊瑩瑩這樣一個看似平凡的農(nóng)村婦女,心里竟然藏著如此滾燙的家國情懷。
那是一種被時代和性別所束縛,卻依舊頑強(qiáng)燃燒的火焰。
看著齊瑩瑩臉上那抹深切的遺憾,沈余蘿的心也被觸動了。
她沉默了一瞬,然后才輕聲開口,那聲音像是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那……瑩瑩姐,除了當(dāng)兵,你還有別的想法嗎?”
齊瑩瑩臉上的苦澀,像是被風(fēng)吹散的云,很快就淡了。
她忽然就笑了,那笑容里帶著幾分釋然,還有幾分對生活的通透。
“想法?”
她重復(fù)了一遍沈余蘿的話,搖了搖頭。
“我現(xiàn)在的想法,就是家里那兩個小子和一個閨女,看著他們一個個都有出息,過上好日子?!?/p>
她的眼神溫柔下來,像是想到了家里的幾個孩子,整個人都散發(fā)著母性的光輝。
“這就夠了?!?/p>
“這就是我現(xiàn)在最大的指望了?!?/p>
沈余蘿看著她,心頭微微一動。
她看出來了,齊瑩瑩不僅開朗,而且心性豁達(dá)。
曾經(jīng)的夢想雖然滾燙,但沒能實現(xiàn),她也沒有因此就怨天尤人,而是把所有的愛和希望,都傾注到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身上。
這也是一種了不起的活法。
兩人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沈余蘿家的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