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愣是靠著那五塊錢,扣扣搜搜地喝了半個月的稀粥野菜。
好不容易熬到沈東風(fēng)那條斷腿稍微消了腫,能勉強(qiáng)下地了。
他是一刻也待不住,把當(dāng)年順來的那點(diǎn)壓箱底的好貨往懷里一揣,一瘸一拐地就殺回了滬市。
可眼下,沈東風(fēng)看著面前這個眼神陰鷙的放哨人,只能把這些爛事兒都壓在肚子里。
他現(xiàn)在必須咬死這東西來路正,否則別說錢,這頓打是跑不了的。
“大兄弟,您放一百個心?!?/p>
沈東風(fēng)咧開嘴,露出一口大黃牙,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真誠一點(diǎn)。
“這真是我自家的傳家、寶,干干凈凈,絕對不帶半點(diǎn)土腥味兒。”
“我要不是家里遭了難,斷了腿急著用錢,這種寶貝,那是打死也不能出手的啊?!?/p>
那放哨的漢子聽了這話,渾濁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還是沒全信。
沈東風(fēng)心里頭那個急啊,恨不得把心窩子掏出來給人家看。
要不是家里那個敗家娘們實在爛泥扶不上墻,他哪至于拖著條殘腿親自跑這一趟?
沈東風(fēng)壓低了嗓音,對著面前的放哨人又是一通白活。
“大兄弟,您是行家,這土里刨出來的冥器,那都帶著一股子陰氣和土腥味?!?/p>
“但我這東西不一樣,這是當(dāng)年從宮里流出來的,那是給貴人把玩的好東西?!?/p>
“您哪怕不信我這張嘴,還能不信您自個兒那雙招子?”
“只要讓我見見正主,是不是好貨,大哥們搭眼一瞧便知?!?/p>
那放哨的被他說得心里也有點(diǎn)癢癢,尋思著萬一真是好貨,自個兒也能落下不少好處。
“行吧,算你老小子運(yùn)氣好,跟我進(jìn)來?!?/p>
那人領(lǐng)著沈東風(fēng)穿過兩條彎彎繞繞的黑巷子,進(jìn)了一個不起眼的破院子。
屋里頭烏煙瘴氣,幾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正圍著一張八仙桌吞云吐霧。
坐在正中間的那個“老大”,是個光頭,滿臉的橫肉隨著呼吸一顫一顫的。
“就你有好東西?”
老大斜著眼,手里把玩著兩顆鐵核桃,語氣聽不出喜怒。
沈東風(fēng)趕緊點(diǎn)頭哈腰,一臉的諂媚像是一條哈巴狗。
“千真萬確!大哥,我要敢騙您,天打五雷轟!”
老大下巴一點(diǎn):“亮亮貨?!?/p>
沈東風(fēng)哆哆嗦嗦地從懷里掏出一塊破布包,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揭開。
里頭露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球狀物,那是象牙雕的。
這是個透雕的象牙套球,也就是俗稱的“鬼工球”,雖然個頭不算頂大,但這雕工確實精細(xì)。
老大伸手抓過來,在手里掂了掂,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啥玩意兒?輕飄飄的?!?/p>
“不是金也不是玉,看著跟骨頭似的?!?/p>
老大把那象牙球往桌上一扔,發(fā)出“啪嗒”一聲脆響,嚇得沈東風(fēng)心尖兒都顫了顫。
“這玩意兒不值錢,也就給小孩當(dāng)個彈珠玩?!?/p>
沈東風(fēng)急得臉紅脖子粗,那條斷腿都顧不上疼了,往前湊了一步。
“大哥!您看仔細(xì)了!這可是象牙??!”
“這叫鬼工球,里頭一層套一層,那都是能轉(zhuǎn)動的!”
“這是真真正正的手藝活,當(dāng)年在洋人那邊都能換大黃魚的寶貝啊!”
老大冷笑一聲,露出一口煙熏的大黃牙。
“少他娘的扯淡,現(xiàn)在誰還玩這個?不能吃不能喝的?!?/p>
“我看你也就是個窮瘋了的叫花子,給你十塊錢,趕緊滾蛋?!?/p>
沈東風(fēng)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十塊?大哥,這可是象牙……”
兩人正還要討價還價,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不許動!公安!”
“把門堵?。∫粋€都別放跑了!”
這一嗓子,就像是往滾油鍋里潑了一瓢冷水,屋里瞬間炸了鍋。
老大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鐵核桃都掉在了地上。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一雙眼睛像是要吃人一樣,死死地盯著沈東風(fēng)。
“是你!”
“是你個老東西引來的雷子!”
沈東風(fēng)人都傻了,張著嘴巴一臉茫然,腦子里嗡嗡作響。
“???不是……大哥,冤枉啊,我……”
他這話還沒說完,旁邊一個當(dāng)小弟的早紅了眼,抄起桌邊的一把斧頭就沖了過來。
那小弟也沒用斧刃,直接掄起斧頭背,照著沈東風(fēng)那條完好的左腿,狠狠地就砸了下去。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在混亂的屋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啊——!”
沈東風(fēng)發(fā)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整個人像是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地上。
他抱著腿在地上瘋狂打滾,疼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嗓子瞬間就啞了。
那幫人根本沒空管他的死活,趁著亂勁兒,踹開后窗戶就四散奔逃。
緊接著,幾個穿著制服的公安破門而入,手電筒的光柱在屋里亂晃。
“都不許動!抱頭蹲下!”
沈東風(fēng)疼得暈死過去又疼醒過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副銀手銬拷在了自己手上。
他這會兒是想跑也沒腿跑了,一條腿舊傷未愈,一條腿新傷剛斷,徹底成了個廢人。
就在公安把他往外拖的時候,巷子陰影里,一個不起眼的年輕人壓了壓帽檐。
他冷眼看著像條死狗一樣被拖走的沈東風(fēng),扭頭對身邊的同伴低聲說了句。
“回去跟首長匯報一聲?!?/p>
“沈東風(fēng)又被抓了?!?/p>
“這回不用咱們動手,另一條腿也讓人給打斷了,報應(yīng)?!?/p>
顧云衛(wèi)坐在書房的太師椅上,聽著警衛(wèi)員小李的匯報,那張歷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沉得像要滴出水來。
“之前那兩個人回了村還不消停,滿嘴噴糞地編排余蘿,不僅敗壞我兒媳婦的名聲,之前還拿個玉扳指去賤賣,”顧云衛(wèi)冷笑一聲,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磕在桌面上,發(fā)出“當(dāng)”的一聲脆響,“好啊,真是好得很?!?/p>
顧云衛(wèi)瞇起眼睛,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扶手,心里那跟明鏡似的。
之前沈公館被搬空那事兒,公、安局查了兩個月連個鬼影子都沒抓到,他就覺得蹊蹺。
現(xiàn)在看來,這就是家賊難防!
只有沈東風(fēng)這種熟門熟路的,才能聯(lián)合外人,把那樣一棟大宅子搬得連根毛都不剩。
“小李,給局里去個電話。”
顧云衛(wèi)站起身,背著手走到窗前,語氣里透著一股肅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