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建白垂下頭，陷入長時間沉默。

跟蘇慧蘭結(jié)婚九年，黎建白是真心愛過她的。

女兒養(yǎng)到了八歲，他跟蘇慧蘭離了婚。

第二年他就娶了新老婆，生了個兒子，之后他的重心都在公司和栽培兒子上，跟女兒之間的感情紐帶越來越淡。

今晚被黎軟談起往事，他恍然想起，他也是疼愛過這個女兒的。

黎軟剛出生那幾年，他天天下班回家都讓小丫頭騎到他的肩上吹泡泡。

黎軟半夜發(fā)高燒，他親自抱小丫頭去醫(yī)院掛急診。

黎軟的書法是他一筆一畫教的。

他拿著小丫頭寫的‘父親’那張宣紙去公司，逢人就拿出來夸。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變得越來越不待見蘇慧蘭母女倆？

黎建白背著手站著，肩膀不知不覺間垮了半截。

他想起來了。

是從母親和奶奶要求他和蘇慧蘭生個兒子，但蘇慧蘭傷了身體變得難孕開始，他們就經(jīng)常爆發(fā)爭吵。

面對公司瑣事的焦頭爛額，母親和奶奶整天的盤問，想到將來家業(yè)無人繼承的危機，他壓力太大了。

他對蘇慧蘭越來越不耐煩，他們吵架的頻率從經(jīng)常變成了每天。

最后，他主動提出離婚，并且不要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

陳舊的記憶被喚醒，黎建白心里是有些虧欠這個女兒的。

但最近公司的危機和兒子的賭債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他實在沒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如何在女兒面前當(dāng)好一個父親。

他始終垂著眼，不敢看黎軟：“你就當(dāng)，幫爸最后一次，聽爸一句勸，別跟秦不舟鬧了，”

“豪門哪來的真情，他在外頭有多少情人都不要緊，你只要能把他的錢牢牢握在手里，就可以這輩子衣食無憂，欠多少個三千萬都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

“你現(xiàn)在太年輕，容易意氣用事，你將來遲早會明白，錢和權(quán)，還是最重要的?！?/p>

黎軟臉色冷冰冰。

她跟他講感情、講責(zé)任。

黎建白跟她講利益。

她認(rèn)同錢的重要性，但秦不舟的心和錢，都不在她這里。

不愛她的人，任她如何努力都是沒用的。

她爭過，也傷過，撞遍南墻總是要回頭的。

“你走吧?！崩柢浝淠?，“我說服不了你，你也說服不了我，咱們話不投機半句多，希望下次見面不是在警局?！?/p>

黎建白嘆息，沉默著走到黎軟跟前，將帶來的補品擱到了黎軟腳邊，轉(zhuǎn)身離開。

黎軟在走廊上站了會，吹了吹冷風(fēng)，眼底的霧光便散去。

不管怎么說，今天是媽媽的生日，要開開心心。

正要抬腳往病房的方向走，腿被黎建白帶來的保健品絆了下。

她不猶豫，抄起那些垃圾玩意，直接扔進垃圾桶。

一轉(zhuǎn)身，一個溫暖柔軟的擁抱忽然向她襲來。

她嚇得一怔，嗅到了韓夢瑩發(fā)絲間的淡淡山茶花香，心一瞬間放松下去。

“你怎么過來了？”她問。

韓夢瑩的聲音帶著些許哭腔：“我點的果切已經(jīng)送到了，見你一直沒回來，就出來找你了?！?/p>

“軟軟?！表n夢瑩輕喚了一聲，語氣輕快了些許：“好想跟你結(jié)拜成姐妹啊?！?/p>

當(dāng)年她跟黎軟是通過裴敘白的聚會認(rèn)識的。

因為同樣出生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黎軟懂她，她們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但實際上，黎軟的童年經(jīng)歷比她慘多了。

除了和母親相依為命，韓夢瑩從池朗那里聽說黎軟還經(jīng)歷過非常嚴(yán)重的霸凌，當(dāng)時黎軟還手了，被對方惡人先告狀，最后鬧到退學(xué)。

而她韓夢瑩，只是從小比弟弟們資源少，被教育事事讓著弟弟們，但至少不愁吃喝，沒受過太多磋磨。

黎軟小時候有個渣爹就算了，怎么長大了還要遇到渣男老公。

老天真是不開眼。

黎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噗呲一笑：“你這么想讓我叫姐姐？我沒問題啊，但是韓家允許再多我這么個干女兒嗎？”

韓夢瑩嘴角癟了癟：“我那些所謂的親人，正琢磨著怎么給老頭子吹耳邊風(fēng)，把我趕出韓家呢。”

黎軟正色起來：“那你有想好怎么應(yīng)對了嗎？”

韓夢瑩一哼，天鵝頸優(yōu)雅微抬：“他們想把我趕走，隨便他們，不過我已經(jīng)不是兩年前的韓夢瑩，我打拼下來的國外市場，如果沒有我接手，韓澤洋那個草包根本搞不定，我等著他們過來求我回家?！?/p>

黎軟默默給她豎大拇指：“不愧是我家韓女王，夠霸氣?！?/p>

“對了軟軟?！表n夢瑩又問，“我剛剛好像聽到你們在說什么欠款？你需要借錢嗎，我有??！”

她說著就要掏銀行卡。

黎軟忙將她的手按下去，“別，那是黎家借的錢，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一毛錢都不會替他們還?！?/p>

“說得對，好事不想著你，壞事盡往你身上推，這世上怎么會有這種當(dāng)?shù)?？?/p>

黎軟：“不提這些，我又餓了，咱們再回去吃點蛋糕。”

兩人手挽手，邊聊邊回病房，笑容燦爛。

病房的氣氛有些僵。

黎軟推開門，一股子凝重氣息撲面而來。

一抹不速之客坐在她離開前的位置上，頎長身姿正襟危坐，使她笑容凝在臉上。

她問秦不舟：“你怎么來了？”

秦不舟的目光遙遙跟她對上，薄唇張合了下，咽下些許幽怨，別扭道：“今天是我岳母大人的生日，這兩個男人都能來，我不能來？”

黎軟秀眉皺起，語氣不怎么友善：“我媽不需要你為她慶生?！?/p>

“怎么就不需要，她親口跟你說了？她出事之前，明明很喜歡我這個女婿?！?/p>

黎軟垂著身側(cè)的雙手捏緊，眼尾紅了一寸：“秦不舟，不要胡攪蠻纏，今天這里不歡迎你，出去?！?/p>

他不提還好，他一提，黎軟就想到蘇慧蘭變成植物人的事，跟徐靜脫不了關(guān)系，雖然她捅了秦不舟一刀，算他母債子償。

但仇人的兒子，怎么可以來參加她母親的生日聚會。

池朗和韓夢瑩都板著臉，是一致對外攆人的意思。

秦不舟一直盯著黎軟，沒有錯過她眼里的仇視厭惡，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你不是說那些事已經(jīng)兩兩相抵，怎么又跟我計較起來了？”

黎軟：“那晚我們還說了再也不見，這才一周，你打臉是不是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