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你這天殺的!”
“你就如你父親般無情!”
“這……這可是你祖母栽下的!”
羋夫人跪倒在地,抱著被斬斷的橘樹,悲慟怒斥。因為情緒激動,說的話更是相當(dāng)難聽。
扶蘇卻很平靜。
徒手將橘樹連根拔起。
可以看到橘樹根爛完了。
“當(dāng)斷不斷,必受其亂?!狈鎏K淡定收劍,“就算母親再怎么施肥澆水,這顆橘樹已從根爛了。你強留在宮中,也無法結(jié)出碩果。大母與父親雖然生隙,可卻從未阻止伐趙。當(dāng)知曉秦國滅趙,更是喜極而泣。母親,你明白嗎?”
扶蘇顫聲開口。
他這一年來經(jīng)歷頗多。
逐漸明白秦王所背負(fù)的責(zé)任。
很多時候,不是他一人能決定的。
是天下大勢所趨!
是諸多銳士的利益所在。
更是歷代先君凝聚的意志!
扶蘇太清楚秦王的性格。
面對阻礙,他不會留情的!
不論是誰,都將倒在太阿劍下!
被滾滾而過的秦國戰(zhàn)車碾為肉泥!
羋夫人呆呆的看著扶蘇。
此刻竟感到了陌生。
這真是她的兒子?!
難道都是被公孫劫教的嗎?
不……不對!
應(yīng)該說……這本就是他!
羋夫人癡癡的看著扶蘇,因為駐于上郡,皮膚曬黑了些。一年未見,個子也長高不少。
扶蘇本就是秦國公子。
就算華陽太后再怎么教,他始終流淌著嬴秦的骨血。就算扶蘇說楚言佩楚冠,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就像他骨子里的倔強,更是像極了秦王。秦王讓他殺鹿,而扶蘇寧可受罰,也不屈服。
“我今日所言,并非責(zé)怪母親。只是希望母親明白,大勢所趨非人力所能阻。我做這些不是要掘楚國的根,反是要保全秦廷楚系。否則……”
“這些是誰教你的?”
“這重要嗎?”
“是誰?!”
“是這天下?!?/p>
寒風(fēng)蕭瑟。
扶蘇遙望遠(yuǎn)處的烏云。
一片片雪花飄然落下。
公孫劫其實從不與他說這些,只是讓他自已去想去悟。不過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會給他提供不一樣的角度。
“母親,下雪了?!?/p>
“秦國不是只有我一個公子?!?/p>
“如若楚系成為阻礙,兒當(dāng)如何自處?屆時,阿母又會如何?”
扶蘇抬手長拜。
邯鄲之行,他成長了很多。
親眼看著秦王大開殺戒。
僅僅是一句話,數(shù)千人被坑殺!
數(shù)萬人被迫遷出邯鄲。
有的更是被流放至蜀郡!
他聽說趙倡太后就死在路上,最后只能倉促的用草席下葬。
沒錯,這些都曾是秦王的敵人。
那昌平君等楚系貴戚呢?
昭襄王時期,四貴位高權(quán)重。
可結(jié)果呢?
一道詔令,便皆被廢黜!
如今的秦王只會做的更絕!
扶蘇不敢想以后會如何……
秦楚不可能并存!
擺在羋夫人面前的就兩條路。
要么支持秦國伐楚。
要么成為秦王阻礙,乃至敵人!
屆時,秦王又會如何做?
秦廷楚系必將被清洗!
不知又將有多少人會死!
而這正是扶蘇最擔(dān)心的事……
扶蘇拂袖甩手離去。
獨留羋夫人在雪中。
看著他的背影,羋夫人已是落淚。扶蘇的話就如重錘落下,震耳發(fā)聵。秦王本就是薄情之人,若真的成為他的阻礙,輕則流放重則株連。面對背叛了他的生母,秦王能足足九年不去見她一面。而她不過只是夫人,秦王屆時會如何對她?
關(guān)鍵是會影響到扶蘇!
大王現(xiàn)在可還沒立太子呢……
羋夫人抬頭看天。
一片片雪花落下。
“難道,我這些年錯了嗎?”
……
……
咸陽城,建文侯府。
“師弟!”
“公孫師弟!”
“快快快,趕緊殺一盤!”
“我可想死你了!”
張蒼打著竹傘進了書房。
人還沒到,就先嚎兩嗓子。
也是個灑脫不羈的美士。
“子瓠師兄?!?/p>
公孫劫笑著抬手,桌上還有著諸多木屑。張蒼則不講這些虛的,趕忙將棋盤拿出來,“你不在咸陽,我可忙的團團轉(zhuǎn)。每日還得去藍(lán)田工坊,每旬還要教公子公主。你看看,我現(xiàn)在可都瘦了兩圈?!?/p>
“我聽說你又納了五個小妾?!?/p>
“咳咳,你反正得補償我!”
面對張蒼的敲詐,公孫劫無奈一笑。他將桌上的木制卡牌收走,搶先抬手落子道:“我這剛回咸陽,太后就病逝。這段日子都忙著處理邯鄲遷虜,實在無暇與你對弈。至于補償……”
“要不吃些甜點小食?”
“那感情好!”
張蒼連連點頭。
他身上的肉,每一斤都是吃出來的。作為蘭陵高徒,背后張氏也是陽武豪右,所以也不缺吃的。他最愛吃燉煮軟爛的肥肉,還有就是各種甜食。據(jù)他說,他小時候每日都會喝蜂蜜水。
“啞叔,去把剩的豆沙包熱熱?!?/p>
“再準(zhǔn)備些甜點?!?/p>
啞叔當(dāng)即是點頭告退。
公孫劫抬手落子,他們倆當(dāng)初經(jīng)常對弈,前面的路數(shù)各自都清楚,就是一心多用也不成問題,笑著道:“你和章邯的爵位可都漲了兩級。話說,水磨坊有沒有搞出來?”
“我辦事,你放心?!?/p>
張蒼是相當(dāng)自信,“還有你的印刷坊,基本也都已鋪設(shè)好。嘖嘖嘖……師父若還活著,肯定能高興壞了。經(jīng)過雕版印刷,一日起碼能成書五百卷。話說,你當(dāng)初在趙國怎么不做呢?”
“因為沒必要……”公孫劫無奈聳肩,“趙國好任俠,輕律令。秦國則以法家治國,講究以法為教、以吏為師?!?/p>
“你在藍(lán)田縣,想必也看到諸多法吏會定期下鄉(xiāng),闡述律令。他們需要的簡牘,無法估量。就拿剛攻下的邯鄲來說,需要諸多基層法吏教導(dǎo)。有了印刷術(shù),就能大規(guī)模印發(fā)律令?!?/p>
公孫劫開口解釋。
對趙國而言,印刷術(shù)沒什么大用,畢竟識字的人就那么些。趙國人少,也沒這么多工匠負(fù)責(zé)。所以只是將印刷術(shù)當(dāng)做技術(shù)儲備,提前寫進了強國計劃內(nèi)。
可惜,趙遷根本沒看過。
兩人正對弈著,啞奴便將豆沙包送來,還有蜂蜜糍粑和紅棗糕。都是他府上的庖人所做,賣相是差了些,不過味道還可以。
“嚯,這些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