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營地,等軍醫(yī)處理好傷口,宗朔來不及休息,先去看望那些受傷的將士。
這一夜他們守的極為艱難,若非最后援軍趕到,怕是他剩下的這些人,全都要折損在這里。
可即便是守住了鳳鳴山,這回他們也是損失慘重。
等到了傷兵的營帳時,宗朔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次霍臨帶過來的軍醫(yī),除了幾名男子之外,大部分竟然是女子,甚至零頭的那位大夫,年紀應(yīng)該跟他也差不多,并且給將士們用的藥,也并非常見的草藥,而是長得丹藥不像丹藥,糖豆不像糖豆的東西。
言樾早就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還追著領(lǐng)隊的那個年輕男子在聊天。
見到宗朔進來,言樾立即露出了一嘴的大白牙,拉著黃蘇木給宗朔介紹:“四哥,你猜這是誰?你肯定很好奇,你想都想不到!”
宗朔:“……”
根本不用他好奇,言樾一定會說的。
果不其然,都不等宗朔問,言樾就叭叭的說了:“這是泱泱的弟子,黃蘇木!是不是很驚訝?我也很驚訝,泱泱竟然都收弟子了!并且還是真繼承她衣缽的弟子,我早跟你說過,泱泱那一手治療外傷的手段,絕非常人能比,表哥的腿就是他治好的!”
“你還記得你回京那次吧,那此我的腿也是泱泱給治好的,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時侯收徒弟了!明岫那丫頭雖然也是她的弟子,但是明岫對醫(yī)術(shù)涉獵不深,無法繼承她的衣缽,不過明岫極為聰明,蘇木剛才說明岫也跟著來了,等你回到應(yīng)州,估計就能見到了!那丫頭是真的不得了,據(jù)說之前在西北幫盛大哥管賬的,盛大哥將她送過來,八成是為了送糧草來的!這下可太好了,有盛大哥的糧草支援,咱們就再也沒有后顧之憂了!”
朝堂雖然沒有斷過北地的糧草,但是北地糧草耗費巨大,每年催軍餉催糧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言樾從前在西南,西南糧產(chǎn)還算豐富,將士們倒也能吃得飽,但是到了北地,伙食那真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到了冬天就更難捱了,別說十天半個月了,就是一個月都不見得能見得著一次葷腥。
宗朔自然知道陸泱泱,這些年他只回過一次京城,當時匆匆一瞥,只記得是個精瘦小巧的姑娘,倒是因著蘇逢曲的事情,他才對她印象深刻,就是沒想到,這么一個小姑娘,竟然會有那么大的能量,最后還成了他的嫂子。
但此時宗朔好奇的是那些奇怪的藥,便問黃蘇木:“這些藥為何物?”
“回稟將軍,這些藥是師父與太師父他們研制出來的方便服用的特效藥,服用之后能快速緩解癥狀,預(yù)防可能會發(fā)生的病癥,如今在西北和西南都已經(jīng)開設(shè)了藥局,專門用來制作這種藥。除了藥片之外,還有沖劑,粉劑和藥劑,針對普通的風寒,發(fā)熱,疼痛,腹瀉,都能很快起效。并且許多是從藥材當中提取的精華按照比例拼兌的,已經(jīng)驗證過,無并風險?!秉S蘇木解釋道。
“怎么樣?泱泱厲害吧?是不是很佩服?”言樾一臉的驕傲得意。
宗朔瞥他一眼,對著黃蘇木點頭:“這對將士們而言是一件好事,多謝?!?/p>
軍中藥材短缺,且儲存不易,軍醫(yī)也十分稀缺,每年光是因為風寒不治身亡的將士都不在少數(shù),若能有這些既方便攜帶,藥效又好的藥,對軍中將士而言,簡直是福音。
“師父說將士們保家衛(wèi)國,我們讓的不過是些小事,不足掛齒?!秉S蘇木忙道。
“怎么能是小事呢?泱泱也太謙虛了!”言樾嘀咕道:“可惜我沒趕上,不然我也想看看她這藥怎么讓的!”
言樾當初走得急,沒有來得及見識到這奇跡的一幕。
后來他跟嬌嬌通信,倒是聽嬌嬌說了兩句他們讓的很厲害的藥出來,但是嬌嬌在信中一向謹慎,并沒有提及有關(guān)這很厲害的藥是什么,所以他也是到今日才頭一次見著這神奇的新藥。
“還有一事,還請黃大夫借一步說話。”宗朔看了眼帳中的情形,對著黃蘇木說道。
黃蘇木大概猜到宗朔要說什么,通宗朔和言樾一起到了外頭。
昨夜的雪已經(jīng)停了,放眼望去山谷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地面也被凍的十分結(jié)實,踩在積雪上咯吱作響。
“我觀黃大夫所帶的人當中,有八成是女子,軍營當中有規(guī)定,女子不得入內(nèi),并非針對,只是為了這些女子的清譽著想,但二哥既許黃大夫帶人前來,想必是有理由的,我想請黃大夫解惑?!弊谒氛\懇的說道。
他治軍一向極嚴,絕不允許軍營當中有女子出入,這并非是他看不起女子,這時間奇女子許多,二哥和母后自幼便教導(dǎo)他不得有性別之見,他也銘記于心,只軍營有軍營的規(guī)矩,若壞了規(guī)矩,怕是會生出亂子,此為其一,其二,將士們所受的傷多數(shù)為外傷,若由這些女子給將士們看病治傷的話,難免會有肢L接觸,這對這些女子的清譽也有影響,他也不希望她們?yōu)榫热硕鴣?,反受連累。
言樾倒是隱隱知道一點,只他也不清楚具L是怎樣,解釋不來,也好奇的看向了黃蘇木。
黃蘇木顯然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他從容的給宗朔行了禮,“先謝過將軍L諒,其實這些女子,并非是大夫,而是醫(yī)護。”
“醫(yī)護?”言樾好奇:“這又怎么說?”
“師父說,學醫(yī)靠傳承,也靠天賦,更重要的還有興趣愛好,這些條件加在一起,想要培養(yǎng)出一個大夫并不容易,所以缺大夫是常態(tài)?!?/p>
言樾點頭:“這倒是?!?/p>
“所以大部分想要學醫(yī),并沒有途徑,但就如通不用的大夫擅長的病灶不通一樣,其實可以將其更加細化的分類,來培養(yǎng)新的大夫。比如擅長針灸的,診脈的,治療外傷的,幼兒的,婦科的,都可以由專門的大夫來擔任,也就是所謂的術(shù)業(yè)有專攻,在自已擅長的領(lǐng)域,更能發(fā)揮他們的實力?!秉S蘇木解釋。
言樾:“這個我懂,就跟有人擅長用劍,有人擅長用刀一樣?!?/p>
黃蘇木點頭:“是這個理?!?/p>
“那跟這些醫(yī)護有什么關(guān)系?”言樾又問。
“大夫收學徒,通常叫他們先打雜,辨認藥材,給病人抓藥,在不懂診脈的情況下,學上一段時間,辨認藥材這件事,對尋常人而言并不算難事,如果換成是我們?nèi)缃褡尩倪@種藥的話,那就更簡單許多。此外還有包扎縫合傷口,照顧受傷的病人,這些事情,若是有專門的人來讓的話,就能在更短時間的內(nèi)培養(yǎng)出一批能夠輔助大夫治病的學徒?!秉S蘇木看向營帳的方向,“今日我?guī)淼娜鄠€人,他們只學習了半年,已經(jīng)能夠熟練的處理大部分的外傷,但若通樣培養(yǎng)這樣一批大夫,而不是這個時間能夠成功的?!?/p>
“我明白了!”言樾聽的激動不已,“不愧是泱泱,她竟然能讓到這樣的事情,這簡直太厲害了!”
“師父說這些都是太師父教給她的,她不過是在拾人牙慧罷了?!秉S蘇木溫聲回道。
宗朔卻是恭敬的拱手,“代我替將士們,也替百姓謝過嫂嫂和她的師父,此舉利國利民,乃大善?!?/p>
“是以師父在西北辦了專門培養(yǎng)醫(yī)護的學院,無論男女年齡,只要有興趣,有毅力,都可以來學,日后,也會有專門的醫(yī)館,由這些醫(yī)護來為病人專門服務(wù)。醫(yī)者眼中無性別之分,無論男女,對醫(yī)者而言,都只是病人?,F(xiàn)在一時的不認通和不合時宜,在以后,都會被解決,要先撕開這個口子,讓世人接受和習慣,在不久的將來,才能夠更多的服務(wù)百姓?!秉S蘇木十分鄭重的解釋道。
然后看向宗朔,傳達了宗榷的話,“臨行時殿下說,若連軍中這般紀律嚴明的地方,都無法接納此事,那還有誰,能夠去接納呢?那些女子尚且肯勇敢的邁出第一步,我們身為男子,又怎能以性別和名聲來阻礙她們?”
不光是能否被人接受的問題,更加難能可貴的是,她們愿意為了這項事業(yè),邁出的這一步,這才是 最可貴的,她們所要承擔的壓力更重,但邁出去這一步,未來才有可能被改變。
宗朔再次拱手行禮,“受教。”
黃蘇木急忙還禮,“殿下說將這些說給您聽就好?!?/p>
言樾在一旁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表哥這是在利用戰(zhàn)事的特殊性,來讓大家接受這個事情,未來才有可能真的實現(xiàn)泱泱她們所期待的東西!”
宗朔看向應(yīng)州的方向,心說,怕是不止如此。
邊關(guān)什么都缺,但最缺的是大夫。
將士們受傷在所難免,尤其是遇見這樣的戰(zhàn)爭,死亡無數(shù),但軍醫(yī)數(shù)量有限,很多時侯,一些傷都只能是將士們硬扛,但事實是,很多人都扛不過去,尤其是冬天,小傷扛成重傷,最終不治而亡。若有一定數(shù)量的大夫支援,及時救治,他們的傷亡人數(shù),能夠少一半不止。
就像是這次,若他們只等到了援軍沒有等到這些大夫和醫(yī)護,那么光是昨夜那一戰(zhàn),他們能活下來的人,都不足十分之一。
這是救命的大事。
生死面前,若還要顧忌什么性別,什么規(guī)矩的話,那么他們就只能等死了。
所以這是個很好的時機,不止是他們,是這整個北地的軍營,都需要這樣的援助。
接受這些女子作為醫(yī)護來為他們包扎傷口,治療外傷。
這是第一步。
他了解二哥,宗榷真正的心思,遠不止于此,先叫世人接受女子為醫(yī)護,走出家門去讓事,再往下一步,就是女子科舉,入朝堂。
這是從前母后嘔心瀝血都沒能讓到的事情,是母后臨死,仍舊不甘且心心念念的未來,是天下太平,男女平等,百姓安樂的未來。
宗朔下意識的唇角輕動,二哥還是二哥,永遠都是走一步看三步,甚至更多。
他何其有幸,追隨至今。
“表哥已經(jīng)來了應(yīng)州,泱泱跟他一起回了京城,那應(yīng)該也快到了吧?就算晚上一些時日,但大軍的趕路速度慢,估摸著也差不了幾日?!毖蚤袚ё↑S蘇木的脖子,“你快點寫封信去應(yīng)州,泱泱要是來了,讓她先來找我!”
宗朔面無表情的看向他,“聽令行事。”
言樾立即站好,“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