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最基層的干部,越能讓百姓直觀其行。好的干部,百姓鼓掌愛戴;而一旦出現(xiàn)貪污等違法違紀行為,百姓定會為之唾棄。
張志霖與任曉強剛踏進村委會,連口熱水都沒來得及喝,幾個面帶憤懣的村民便涌了進來。這突如其來的陣仗,讓村支書牛放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透著幾分慌亂。
“您就是鎮(zhèn)上的張書記吧?” 村民張二娃一進門就直奔張志霖,語氣里帶著懇切與期盼,“大伙都說您是為民做主的好官、清官,我要反映牛放克扣咱們補償款的事!”
“張二娃你瘋了不成?” 牛放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呵斥,“張書記是來指導(dǎo)咱們建大棚的,有啥瑣事不能回頭說?凈添亂!”
“牛書記這話說的,是不讓老百姓開口了?” 張志霖當即揚聲打斷,目光銳利地掃過他,“這作風(fēng)未免太霸道了些。事不說不清、理不辯不明,這位老哥,有什么話你盡管我,只要有人敢在農(nóng)民的補償款上做手腳,我今天就給大伙主持公道!”
看這牛放急得團團轉(zhuǎn),張二娃也顧不上同村的情面了,往前湊了兩步,義憤填膺地說道:“張書記,2009 年咱村農(nóng)田被淹,鎮(zhèn)上當時派人來勘察、丈量,還拍了照片,我按規(guī)矩寫了補償申請。按那會兒的標準,我家 50 畝地該補兩萬多,可到頭來 ——” 他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里添了幾分哽咽,“我打聽了,別的村早把錢領(lǐng)了,就咱村沒動靜,到現(xiàn)在這錢還沒影呢!我找了牛放好幾回,他次次都找借口推托!”
張二娃的話音剛落,另一個村民立刻接上話茬:“張書記,還有我的。2010年,我的河水淹沒農(nóng)田補償款和防滲渠開挖費用,共計2.2萬元,申請早交上去了,錢卻遲遲沒到。我姑舅是下河村的,人家那筆錢早揣兜里了!村里都在傳,我們的錢怕是被牛放和鎮(zhèn)上的干部私分了!”
“張書記,我去年和前年各有兩萬多的補償款,也一直沒拿到手啊……” 又一個村民的聲音帶著委屈響起,瞬間點燃了在場人的情緒。
張志霖的目光冷得像冰,直直落在牛放身上,沉聲發(fā)問:“牛放,我問你,這些補償款到底到位了沒有?”
此刻的牛放,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張書記鐵面無私的威名在全鎮(zhèn)早有流傳,他心里清楚,這事若是被書記盯上,絕無好果子吃。糊弄老百姓或許還行,想在鎮(zhèn)黨委書記面前蒙混過關(guān),簡直是自尋死路。
他猶豫了半晌,才囁嚅著說:“書記,這…… 這事情況有點復(fù)雜,我…… 我回頭再跟您詳細匯報……”
“事無不可對人言,有啥見不得人的事?就現(xiàn)在說,當著大家的面說!” 張志霖再次打斷他,語氣里添了幾分威嚴,“村民的補償款到底申請下來沒有?鎮(zhèn)政府撥沒撥款?你要是敢說半句假話,我現(xiàn)在就讓紀委來查!”
“這…… 這個…… 好像是下來了……” 牛放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
“既然下來了,為什么不發(fā)給村民?” 張志霖步步緊逼,目光如炬,“有的補償款都拖了三四年,難不成是被你私吞了?”
“書記,沒有…… 絕對沒有……” 牛放慌忙擺手,額頭上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
“牛放,” 張志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事就像禿子頭上的虱子 —— 明擺著!你覺得能瞞得???查清楚很難嗎?”
牛放被問得啞口無言,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他心里清楚,此刻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的,事實就擺在那里,容不得半點狡辯。
張志霖看著他這副模樣,感覺非常奇怪:如此明目張膽地克扣村民的補償款,他到底是覺得村民好糊弄,還是認定大伙軟弱可欺?又或者,他背后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依仗,才敢如此膽大妄為?
看到書記投來質(zhì)詢的目光,副鎮(zhèn)長任曉強當即說道:“這些村干膽大包天,什么錢都敢扣。牛放,他們都是和你從小光屁股長大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書記,我建議嚴查!”
張志霖馬上意會,這就是個普通的村支書,于是起身說道:“鄉(xiāng)親們,請你們放心,這件事我管到底!補償款一分都不會少,三天全部發(fā)放到你們手中!”
接著,他把目光投向牛放,沉聲問道:“三天時間夠不夠?”
牛放哪敢有半分猶豫,忙不迭應(yīng)聲:“書記放心!最遲明天,我保證把所有補償款都送到村民手里!”
張志霖頷首起身,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好,那我明天下午再來看看?!?/p>
話音剛落,村民們的感謝聲、叫好聲便如潮水般涌來,此起彼伏。張志霖在大家感激的目光中,轉(zhuǎn)身離開了崔家溝。
返程路上,張志霖與任曉強談及此事,語氣凝重:“村干部的腐敗行為發(fā)生在群眾身邊,不僅直接傷害群眾的感情,而且嚴重損害了黨和政府的形象,造成干群關(guān)系緊張,很多上訪事件就是村干部造成的。
村干都是村民知根知底的人,是村民親手選出來的,為什么他們變得如此貪婪?行事肆無忌憚、膽大包天,成了村匪、強盜的代名詞?”
任曉強嘆了口氣,接過話頭:“我也經(jīng)常思考這個問題,首先,村干不是正式干部,卸任后就是普通村民,他們認為背個處分、開除黨籍也無所謂,就滋生了‘有權(quán)不使,過期作廢’的心理,形成‘干一屆、撈一筆’的風(fēng)氣。
其次,缺乏行之有效的監(jiān)督,不存在村務(wù)公開,村民對此辦法不多。雖然有罷免制度,但召集權(quán)在村干部手里,導(dǎo)致該制度形同虛設(shè)。
再次,村干權(quán)力過于集中,將村里的資源和資金據(jù)為已有。
再就是有保護傘的存在,牛放貪污這些補償款,肯定有鎮(zhèn)干部在背后出謀劃策,甚至參與分贓?!?/p>
張志霖沉聲說道:“如果農(nóng)村這塊基石不打牢,上層再華麗,也會轟然倒塌!鎮(zhèn)黨委在監(jiān)管上也有責(zé)任,小小的鎮(zhèn)干部都能當保護傘了?這件事一定要查到的!不收拾幾個,回水灣的風(fēng)氣好不了!”
……
張志霖一走,牛放早已嚇破了膽。他火急火燎地趕到信用社取了錢,然后挨家挨戶上門,把補償款親手送到村民手里。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千萬別讓張書記秋后算賬,真把自已送進監(jiān)獄可就完了。
晚上七點,張志霖看到紀檢書記張娟沒有回家,便把她叫到辦公室談工作。
張志霖談及崔家溝的腐敗問題,說道:“張書記,回水灣想發(fā)展產(chǎn)業(yè),得解決好‘最后一公里’的問題,對于腐敗線索要窮追不舍,對‘小惡’也要給予嚴厲處理;要摒棄‘投鼠忌器’思想,要硬起手腕、一抓到底,做到鏟除群眾身邊的腐敗無禁區(qū)、無死角、無盲區(qū),讓全鎮(zhèn)村干部從中吸取教訓(xùn)、引以為戒、警鐘長鳴!”
聽到書記想整頓各村兩委,張娟臉上露出幾分無奈:“書記,給你透個底,我十二月左右就要回市里了,這么短的時間,你給我布置這重的任務(wù),我怕自已中途離場耽誤了你的大事。要不這樣,這項工作我來牽頭,你再派一個‘得力干將’,等我離開的時候,他就可以無縫銜接?!?/p>
張志霖聞言點了點頭,語氣懇切:“那肯定不能耽誤你的前程。這樣吧,我讓民政站的謝萬源站長配合你,他在鎮(zhèn)上待得久,各村的情況門兒清,辦事也牢靠?!?說著又笑問,“張書記,方便透個信兒不?這回去市里是高升哪?以后可得多關(guān)照咱們回水灣鎮(zhèn)??!”
張娟莞爾一笑,坦然應(yīng)道:“應(yīng)該是去市教育局,估摸著能給個科長的職位?!?/p>
“那可真是太好了!” 張志霖笑意更濃,半開玩笑地說,“往后孩子上學(xué),可就得多仰仗你了!”
“書記,你還是先考慮結(jié)婚吧!咱們鎮(zhèn)上多少未婚的女同志,眼睛都盯著你呢!”
正聊著,門外傳來敲門聲,張志霖隨口說道:“請進!”
農(nóng)經(jīng)站站長馬東和干部劉濤推門進來,兩人臉上都帶著明顯的愧色,頭也微微低著。
見狀,張娟起身說道:“書記,那我先過去了,你們聊?!?/p>
屋里只剩下三人,馬東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聲音帶著懊惱:“書記,我們…… 我們是來承認錯誤的。先前真是豬油蒙了心,不該一時糊涂,摻和崔家溝那筆補償款的事……”
張志霖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里帶著寒意,他盯著兩人,沉聲問道:“你們拿了多少?”
馬東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細若蚊蚋:“書記,我…… 我拿了六萬五,劉濤他…… 他拿了三萬。”
“砰!” 張志霖猛地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指著兩人怒斥道:“你們兩個身為鎮(zhèn)里的干部,國家公職人員!竟敢伙同村干部,私吞老百姓的補償款?你們自已說說,這是什么行為?!”
怒喝聲在辦公室里回蕩,馬東和劉濤嚇得腿一軟,臉色慘白如紙,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這是他們第一次見書記發(f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