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實在等不及，他們還沒有見過打年糕呢。

好不容易快到時間，杜懷義抱著軍大衣，杜信義搬著小馬扎，兩個孩子沖在前面，都想趕快過去，占一個好位置。

打年糕的地方，就在部隊營地那邊的空地上，平時家屬們都不會過去，今天有打年糕的活動，可以允許家屬們過去，這才能過去，平時都是不允許的。

他們到的時候，訓(xùn)練營地那塊已經(jīng)有不少人了，有一些戰(zhàn)士在搬東西，今天要打的年糕不少，不僅要分給家屬院的家屬們，還要給戰(zhàn)士們分。

光是打年糕的石槽，都有五六個，全是在周邊的老鄉(xiāng)家里借來的。

這是部隊派人提前去村里找，跟主人家協(xié)商好使用的時間，到今天早上，部隊的戰(zhàn)士就去老鄉(xiāng)家里把石槽和打年糕用的棒槌借過來。

聽說是部隊里要借，村里人都爭先恐后地要把自家的石槽借出來。

甚至提前就洗得干干凈凈了。

一到地方，杜信義把馬扎放在地上，這個馬扎可不是給他自已用的，這是給周麗娜用的，周麗娜現(xiàn)在挺著個大肚子，站一會兒就會累，杜信義不用他們吩咐，就自告奮勇地幫周麗娜帶了小馬扎來。

杜懷義抱著的軍大衣，也是給周麗娜的，這里是大空地，寒風(fēng)直直地吹，站著不動會很冷，所以給周麗娜帶一件厚實的軍大衣。

他們一家剛到?jīng)]多久，周麗萍一家子也到了。

周麗判看到杜懷義兄弟倆這么懂事，都忍不住感嘆，“想想我們家這兩個，別說在他們這個年紀(jì)了，就是現(xiàn)在，也沒有這么體貼的?！?/p>

周麗娜心里既欣慰，又心酸，孩子們之所以會這么懂事，何嘗不是因為他們小小年紀(jì)就經(jīng)歷了家庭巨變呢。

那種家庭穩(wěn)定幸福的孩子，可沒有這么心細(xì)敏感，這讓周麗娜忍不住更心疼這兄弟倆。

食堂的大煙囪在不停地冒著炊煙，里面幾口蒸飯的大蒸子，正在火力全開地蒸糯米飯。

周麗娜還是第一次看打年糕，問周麗萍，“往年部隊也會打年糕嗎？”

“對，每一年都會安排打年糕的，這也算是一點放松活動吧?！?/p>

一會兒，周麗萍她們這些家屬，都要去幫忙的。

周麗萍給周麗娜詳細(xì)地講了一遍年糕是怎么打的。

先把糯米蒸熟，蒸熟的糯米，倒進石槽里，兩個戰(zhàn)士，就拿著打年糕的棒槌，開始來回打年糕，糯米會慢慢打成黏黏的一團，等糯米打成光滑的團子，就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就把團子拱出來，放在刷熟油的簸箕里，再用手?jǐn)D出一個個的小團子，揉圓潤，稍微按扁一點，一個個的擺起來，等兩天，干了之后，就會成為一個個年糕。

“一會兒，糯米團子打好，我給你們擠幾個來吃。我還帶了半碗蜂蜜呢，用來沾糯米團吃?！敝茺惼夹Φ?。

部隊年年安排打年糕，大家都有經(jīng)驗了，為了吃到新鮮出爐的糯米團子，都自帶白糖，白糖黃豆粉，或者是蜂蜜，熱乎乎的糯米團，蘸上這些，饞人得很。

周麗娜也忍不住饞了，杜懷義和杜信義更是伸長了脖子，等待著。

周麗萍家的兩個孩子，丫丫和剛剛對打年糕沒那么新鮮了，都去找年紀(jì)相仿的孩子說話去了。

慢慢地，人越來越多。

“周姐，你也來了?！敝炱计G跟著張姐過來的，其實她有點不好意思，這是部隊上的活動，她一個借住的，過來有點不好意思。

但是張姐說沒有關(guān)系，部隊是人民的部隊，她過去又有什么不合適的，家屬院過來的人多了，也不多她一個。

朱萍艷這才過來了。

周麗娜朝她笑一笑，“萍艷，你來了?！?/p>

馬秀蓮也拉著她兒子牛蛋來了。如她所愿，部隊給了于猛一個警告處分，昨天處分就下來了。

朱萍艷第一時間就從張姐那得知，雖然已經(jīng)有心理準(zhǔn)備，可心里還是難受極了，過意不去。

張姐寬慰她，“這個事情，也是于猛太沖動了，雖然也是為你出氣，但不該動手，他脾氣沖動，這次得個警告處分，對他也是警示，未必是壞事?！?/p>

朱萍艷還是過意不去，心里總想著這個事情。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于小霞不知道從哪里跑過來了，她跑到朱萍艷身邊，拉住她的手，“阿姨！”

周麗娜看過去，看到于小霞煥然一新的穿著，不由得吃驚。

都住在家屬院，周麗娜也見過于小霞幾回的，每次這個女孩都臟兮兮，頭發(fā)亂糟糟。

聽說這孩子沒媽，奶奶帶，但不怎么管她。周麗娜心里還不太舒服，可是各家自掃門前雪，周麗娜也管不了那么寬。

今天于小霞看著又干凈又整潔，讓周麗娜暗暗吃驚。

顯然朱萍艷也有點吃驚，定定地看了于小霞一會兒，才笑道：“小霞，你有新衣服啦？”

于小霞摸一摸新棉衣，笑道：“對呀，是爸爸給我買的?！?/p>

“頭發(fā)呢？也是你爸給你梳的？”朱萍艷問。

于小霞梳著兩個羊角，但是一看給她扎頭發(fā)的人，就不怎么熟練，仔細(xì)看，還能看到羊角扎得有點亂，也是歪的。

于小霞笑著點頭，“對呀，是爸爸給我扎的?！?/p>

朱萍艷高興地說道：“那太好了?！?/p>

朱萍艷沉重的心情，在這一刻突然釋然，于猛自已對那個處罰都毫不在意，他還有心情學(xué)著給女兒收拾，對他的影響似乎不大。

朱艷萍心里也就好受了很多，她拉住于小霞的手，感覺她小小的手凍得跟冰棍一樣，就把她的雙手都握在手里，給她暖熱。

人越來越多，糯米也蒸熟了。

幾個戰(zhàn)士魚貫而出，手里都端著漆盆，里面裝著冒著騰騰熱氣的糯米，石槽里已經(jīng)灑上了水，第一批負(fù)責(zé)打年糕的戰(zhàn)士也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

等糯米倒進石槽，戰(zhàn)士們就開始揮舞棒槌，開始打年糕。

“噗噗”的沉悶聲響交替響起，一時間，氣氛越發(fā)地火熱。

周麗娜看到周麗萍蹲在其中一個石槽旁，她身邊放著一只小桶，桶里裝著水，周麗萍時不時地，就要拿桶里的小高粱須刷子，往糯米上灑一點水，這是為了防止棒槌太沾。

打年糕真不是輕松活，周麗娜看到那些打年糕的戰(zhàn)士，很快整個人都冒出騰騰的熱氣，大家都把外套脫了，只穿著一層單薄的衣服，并不冷，還越打越冒汗。

打了十幾分鐘，就有一批人接替第一批戰(zhàn)士，接力打年糕，一鍋年糕，起碼要打二十多分鐘，這還是因為戰(zhàn)士們平時訓(xùn)練，身體素質(zhì)好，一捶下去，當(dāng)尋常人打兩捶。

年糕一定是經(jīng)過千錘百煉，才能獲得。

“爸爸！是爸爸！媽，你快看，爸爸也去打年糕了！”

周麗娜聽到孩子們興奮的聲音，看過去，果然，其中一個就是杜伯鈞。

他脫去了外套，只穿著一件羊絨衫，修長健碩的身材在一眾健壯的戰(zhàn)士中間，也是醒目的。

宋嬌嬌的眼神也不由得投到杜伯鈞身上去，杜伯鈞的外形條件真的出色，讓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到他身上去。

朱萍艷被于小霞拉著，于小霞指著上場的于猛，對朱萍艷說道：“阿姨，你看，是我爸爸！”

朱萍艷早就看到了，在于猛脫外套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于猛舉起那個頭大大的棒槌，捶打著年糕，整個過程行云流水，肌肉僨張，充滿著男性的力量感。

跟杜伯鈞比起來，于猛簡直普通得扔人群里都看不到，但是朱萍艷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了，一眼看過去，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于猛。

于猛一邊打年糕，一邊跟旁邊人說話，不知道是說到什么了，爽朗地笑了起來。

朱萍艷看得出神，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了，心窩處好像流出了什么東西，涌向四肢，連指間都有種酥麻的感覺。

經(jīng)過兩輪捶打，第一鍋年糕出爐了。

周麗萍拿著一只盤子，揪了六個比拳頭小點的年糕端過來。

這是給家屬們嘗鮮的。

“沾蜂蜜吃，香得很！”周麗萍說，說完又對朱萍艷笑道：“剛剛于營長看到我在揪年糕，還特意過來跟我說，讓我多揪兩個，給你們呢?！?/p>

朱萍艷感覺自已的臉，控制不住地發(fā)熱，她慌忙說道：“謝謝大姐！”

周麗娜讓周麗萍也吃一點。

周麗萍說道：“我就不吃了，每年都吃的?！?/p>

周麗娜讓周麗萍自已揪一點下來，“那每年的年糕都不一樣呀，這樣熱乎的，一年也就吃這一回，快嘗嘗吧?！?/p>

周麗萍就揪了一小團下來，蘸著蜂蜜吃了，就又過去忙了。

周麗娜也嘗了嘗，熱乎的年糕蘸蜂蜜，確實是難得的美味。

杜伯鈞眼看周麗萍照顧到了周麗娜母子三個，也就沒過來了。

馬秀蓮也在幫忙，她給牛蛋扭了一個大得夸張的年糕團，讓牛蛋趕快吃，吃完。

牛蛋也是個饞的，蘸著白糖就開始吃。

默認(rèn)只有第一輪的年糕，才會給家屬們嘗鮮，等后面的，除非是后面趕來的才能吃一點，先前吃過的，是不能再吃了的。

倒沒有人規(guī)定，算是約定俗成。

周麗娜帶著孩子來之前，就在家里讓他們把手都洗過來，當(dāng)然走過來這么遠(yuǎn)，又拿東西，這會兒也干凈不到哪里去，也只能將就。

她給孩子們規(guī)定，從大年糕團上揪小年糕團蘸蜂蜜，一個小團子只能蘸一次，不管吃完沒吃完，都不能再蘸了。

因為蜂蜜只有半碗，大家都在一個碗里蘸著呢。

熱乎的年糕蘸蜂蜜太好吃了，孩子們吃得很香。

可能氛圍也有一定的助力，周麗娜也感覺這一頓年糕，會是她這一輩子最難忘的一頓。

到第二鍋，馬秀蓮又悄悄地給牛蛋扭了一個年糕團子。

牛蛋吃第一個都是撐著吃完的，可是架不住饞，年糕蘸白糖太好吃了，牛蛋又把第二個年糕團也吃了。

杜信義看到牛蛋吃到第二個年糕團了，小聲地跟周麗娜說道：“媽媽，我們還能再吃一個嗎？”

周麗娜搖頭，“不可以了，我們已經(jīng)吃過了，這年糕是大家的，我們要是吃太多了，就不夠分了?！?/p>

杜懷義小聲地說道：“可是我看到牛蛋吃了兩個?！?/p>

周麗娜倒沒注意誰吃幾個，孩子眼睛尖一點。

“那也不行，總不能因為別人不遵守規(guī)則，我們就要跟著不遵守呀?！敝茺惸日f道。

這場熱火朝天的打年糕，打了一上午。

到收工的時候，周麗萍來跟周麗娜說：“趁著工具還沒還給老鄉(xiāng)們，我想在家里也蒸點糯米，打年糕，保存起來，可以吃到明年六七月份呢。”

周麗娜以前想吃年糕都是買著吃，但是年糕也是應(yīng)季的食物，出了正月就沒有了。

“能保存嗎？”周麗娜問。

“可以，泡在水里就可以，勤換水。”周麗萍說道，“你要打一點不？”

“打?！敝茺惸群敛贿t疑，兩個孩子吃了一點熱乎年糕，都沒吃過癮，自已打一點，讓孩子再吃一頓。再說年糕好吃，過了年，想吃一頓還吃不著呢。

姐妹倆就商量好，兩家搭伙打年糕，剛好趙家寶和杜伯鈞兩個配合，打年糕，下午就能做。

周麗娜說道：“行，我讓伯鈞去買點糯米?！?/p>

“不用這么麻煩，我讓家寶去買，你要買多少，一起買回來了?！?/p>

周麗娜說道：“那我們兩家就打一樣的嘛，你們打多少我打多少，到時候平分就行了?！?/p>

周麗萍答應(yīng)，“這樣也行，我準(zhǔn)備打個五升米，你也打五升，那我們兩家就是一斗米，兩槽就打完了。部隊雖說也會發(fā)，但是一家也就幾個，一頓就吃完了?！?/p>

周麗萍就去安排去了，周麗娜也去找杜伯鈞，讓他借用石槽，抬到家屬院去，在周麗萍家打。

這石槽的主人，已經(jīng)提前把家里的年糕打了，今年不再用了，可以緩兩天還。之前家屬院也有人借用石槽的。

杜伯鈞聽她跟周麗萍商量好要打年糕，答應(yīng)下來，“行，我找人抬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