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若我對他.......再好一些,他會是何反應?”
“于是,我開始有意無意地,多予他一些關注,一瓶丹藥,一次額外的指點,甚至默許他踏入靜虛天的范圍?!?/p>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關于我的底線,在一步步........后撤。”
“但我并不厭惡這種感覺?!彼D了頓,“相反,我很喜歡看他那無措,卻又藏不住眼底那份受寵若驚的喜悅模樣?!?/p>
“那之后,他會比往日更加努力,像是想向我證明什么,他值得我對他的好?!?/p>
“這讓我........很愉悅?!?/p>
“能在一個人心中,占據(jù)如此純粹的分量,這種感覺,前所未有?!?/p>
云深的眉頭再次蹙起。
“當我意識到,這種愉悅似乎超出了師徒之誼的范疇時,我曾試圖遠離?!?/p>
“我知道他會傷心,但我覺得理應如此。情感糾葛,于修道無益?!?/p>
“所以,我開始頻繁地閉關,用漫長的歲月來隔絕與他的接觸,試圖讓一切回歸正軌?!?/p>
蟬衣聽得有些發(fā)懵。
“那這樣不是很好嗎?各自清修,怎會.......演變成如今這般模樣?”
在她看來,這已是云深這等性子的人,能做出的最理智的抉擇了。
云深聞言,眼眸中掠過一絲近乎自嘲的冷意。他輕輕“哦”了一聲,語氣平淡得可怕。
“他說不要我當師尊了?!?/p>
“跑了?!?/p>
蟬衣:“..................”
她瞬間想起了前些時日宗門內隱約的傳聞,說是云深仙尊常年閉關的靜虛天似有異動,他竟罕見地提前出關了。
云深沒有看蟬衣震驚的表情,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接受不了?!?/p>
他頓了頓,似乎在審視自已的內心。
“完全,接受不了?!?/p>
他抬起眼,目光銳利地看向蟬衣,仿佛在向她尋求一個答案,又像是在質問那個逃跑的人。
“我做得不夠好嗎?”
“我本想過,就那樣與他維持著師徒關系,亦無不可。是他........想要逃離?!?/p>
“他不可以這樣?!?/p>
“我給過他很多次機會?!?/p>
云深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懷中的白貓輕輕“咪嗚”了一聲,他才稍稍放松了力道。
“我一次次放任他在外,一次次看著他試探我的底線,我只當他年少頑劣,總會回頭?!?/p>
“可他只知道逃?!?/p>
“不該是這樣的?!?他的眉頭深深蹙起,“他明明是喜歡待在我身邊的?!?/p>
“所以,我給了他一些教訓,想將他帶回來,讓他從此以后別再瞎跑。”
“然后就當一切從未發(fā)生過,我會繼續(xù)閉關,與他保持距離?!?/p>
然而,事情并未如他所愿。
“可他說.......他心悅于我?!?/p>
“我不知道什么是心悅,我只知道我很開心,我也知道如果拒絕他,他從此會遠離我,我不要這樣。”
“所以,我也告訴他,我亦心悅于他?!?/p>
蟬衣聽到這里,眼睛微微睜大,“這不是兩情相悅嗎?”
云深聞言,卻幾不可聞地“嘖”了一聲,那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
“兩情相悅?”他重復了一遍,“那小子唬人的。”
“他當時那么說,只是想找個理由逼我厭惡他,從而徹底遠離我罷了?!?/p>
蟬衣徹底啞然。
云深微微側頭,目光投向一旁繁盛的花木,語氣里帶著一種理所當然。
“是他一直在逼我。”
蟬衣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她看著眼前這位修為通天卻似乎在情感一事上幼稚偏執(zhí)得可怕的師兄。
“師兄,”她輕輕喚道,“你口口聲聲說心悅見雪師侄……”
她微微停頓,然后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問道:
“你這真的算是‘心悅’嗎?”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云深,不給他任何閃躲的機會。
“你這分明是……”
“無法容忍他脫離你的掌控?!?/p>
“無法接受他不再將你視為唯一?!?/p>
云深靜靜地站在那里,懷中白貓似乎感受到了驟然緊繃的氣氛,不安地動了動。
他臉上非但沒有被戳穿的羞愧,反而極淡地勾了勾唇角。
“是不是心悅……又有何區(qū)別?”
他直視著蟬衣那雙充滿擔憂的眼睛,目光深邃如寒潭。
“我很清楚?!?/p>
“這種感覺,我對旁人,從未有過?!?/p>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收緊,懷中的白貓輕輕“咪嗚”一聲,掙脫了他的懷抱,跳到了蟬衣腳邊。
“見他可憐,我會心生惻隱?!?/p>
“見他倔強,我會覺得有趣?!?/p>
“見他成長,我會予以認可。”
“見他依賴,我會感到.........愉悅。”
他的語氣漸漸有了一絲極難察覺的變化。
“而如今..........”
“見他抗拒,我會不悅?!?/p>
“見他逃離,我會動怒。”
他向前微微傾身,雖未釋放威壓,卻讓蟬衣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我想將他禁錮在身側,想讓他眼中只能映出我一人,想觸碰他,想占有他的一切。”
“這其中有憐,有怒,有欲........”
“師妹,你告訴我,這不是情,是什么?”
他并不需要蟬衣的回答,那冰藍色的眼眸深處,已然有了他自已的答案。
“即便這真的........不是世人所謂的心悅,那又如何?”
他的視線重新落回蟬衣身上,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
“我與他的因果,早已糾纏不清?!?/p>
“從他跪在我面前,只求拜我為師的那一刻起;每一次因我指點而雀躍的模樣刻入我眼中的那一刻起;從他對我說心悅的那一刻起........”
“無數(shù)的因果便已將他與我牢牢縛在一起?!?/p>
“如今,他想斬斷?”
云深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達眼底,只有一片冰冷的偏執(zhí)。
“不可能了?!?/p>
他向前一步,周身那股清冷的氣息仿佛化作了實質的寒潮,無聲地彌漫開來。
“所以,是不是心悅,根本不重要?!?/p>
“重要的是——”
“從今往后,他的悲喜,只能因我而起。他的去留,只能由我決定?!?/p>
“他的眼中,只能映出我一人。”
“我們之間,不是情,也得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