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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不會讓他哭的,一定不會

殿外的天色從昏暗到漆黑,再從漆黑透出微光。

樓見雪蜷縮在冰冷的石階上,碧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扇緊閉的殿門。

他心中一片清明,卻又被酸澀的無力感浸透。

他比誰都清楚,眼前的一切,是早已發(fā)生的過往。而他的存在,像是投入湖面的一粒石子,能讓漣漪的形狀略有不同,卻終究改變不了湖水既定的流向。

就像這次,就算他不被聽瀾“撿”走,師尊也會與聽瀾仙尊起其他的沖突,而他改變不了這一切,他只是一個過客。

可是.........明知如此,為何心還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緊緊攥著,又悶又疼?

不知等了多久,那扇沉重殿門終于發(fā)出了“吱呀”一聲輕響。

樓見雪立刻站了起來,緊張地望過去。

云深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他走得很慢,腳步有些虛浮踉蹌。那張本就蒼白的臉此刻更是毫無血色,眼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疲憊的青影。

樓見雪立刻迎了上去,焦急地繞著他的腳邊打轉(zhuǎn)。

然而,云深卻像是沒有看見他一樣,拖著沉重的步伐,徑直走到那張簡陋的床鋪邊,然后,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直接面朝下,將整個臉用力地埋進了冰冷的被褥里 。

樓見雪跟了進去,跳上床榻,擔憂地用爪子輕輕扒拉他的手臂。

良久,就在樓見雪以為他是不是昏過去時,被褥里傳來一個帶著濃重鼻音。

“我........討厭你?!?/p>

樓見雪的身體猛地僵住。

云深沒有抬頭,臉依舊埋在被子里,聲音斷斷續(xù)續(xù)。

“可我也知道,就算沒有你,父親他也總會找到其他理由來折磨我,我都知道.......”

他沉默了很久。

“可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說好了.......等我回來的.......”

“為什么.......為什么要把自已弄丟.......為什么.......要讓我找不到你.........”

樓見雪靜靜地聽著,他無法辯解,無法安慰,只能默默地靠過去,將自已溫暖的身體緊緊貼在云深冰涼的手臂旁。

過了很久,云深依舊沒有抬頭,但聲音不再哽咽,帶著一種疲憊后的平靜。

“算了.......沒關(guān)系。”

他頓了頓,像是在對貓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反正你本來就不是我的。”

這句話里沒有怨懟,只有一種認命般的清醒。

又沉默了片刻,他忽然翻了個身,仰面躺倒,失神地望著簡陋的屋頂橫梁。

“你說.......” 他輕聲開口,“為什么.......兩個不相愛的人,非要在一起呢?還要生下孩子?”

他沒有期待一只貓能給他什么答案,只是繼續(xù)喃喃低語。

“如果我以后有喜歡的人.......”

“我一定要和他兩情相悅?!?/p>

“我會把我所有........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他,只要他開心?!?/p>

說到這里,他側(cè)過頭,看向望著他的白貓,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我不會讓他哭的……一定不會。”

說完這些話,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緩緩閉上了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我為什么要和和你說這些啊,簡直瘋了?!?/p>

樓見雪輕輕挪動身體,更緊地偎依在云深身側(cè),用自已的體溫驅(qū)散著他周身的寒意。

他忽然明白了之前的許多瞬間。

那些偏執(zhí),在此刻都有了答案,原來師尊給的,從來都是他最渴望卻從未得到的東西。

他只是把夢中不敢宣之于口的糖,全都塞給了自已認定的心上人,卻忘了問對方是否覺得甜。

真正的愛不該讓人窒息。

可一個自幼活在冰窖里的人,又怎會懂得如何溫暖別人?他只能笨拙地捧出自已幻想中的爐火,卻不知那灼熱的火焰,也會燙傷靠近的人。

樓見雪心頭涌上一陣酸澀的無奈。

他甩了甩腦袋,用毛茸茸的爪子扒拉了一下自已豎起的耳朵。

唉.......

他在心里輕輕嘆了口氣。

師尊還罵他腦子缺根弦呢,自已不也一樣。

他一時之間,竟分不清他和師尊誰病得重些。

睡夢中,云深似乎感覺到了身邊的溫暖源,無意識地又往里靠了靠,冰涼的手指輕輕蜷縮,觸碰到了貓咪柔軟的毛發(fā)。

樓見雪將下巴輕輕擱在云深的手腕旁,喉嚨里發(fā)出安撫般的呼嚕聲。

算了。

他想。

燙就燙點吧。

反正他倆都病得不輕。

在之后的歲月里,云深似乎真的被無形地禁錮在了這里。

日復(fù)一日,他面對的都是抄不完的經(jīng)卷。

青燈,古卷,一方書案,便是他全部的世界。無論他寫得如何工整,送去的經(jīng)文總會被原封不動地駁回,附上的永遠是那句批語。

“心不誠,意不靜,重抄?!?/p>

樓見雪大多時候都安靜地趴在窗欞上,看著云深執(zhí)筆的背影。

少年的脊背始終挺直,他臉上很少出現(xiàn)煩躁,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好像習慣了這不公的一切。

偶爾,云深會停下筆,微微側(cè)頭,看向窗邊的白貓,目光相接的瞬間,眼底會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柔和。

這死水般的生活里,偶爾也會泛起一絲微瀾。

聽瀾是個閑不住又臉皮薄的。

自那次打架被罰后,他大概是心里過意不去,但又拉不下臉直接道歉,便開始隔三差五地拉著師妹蟬衣,跑來這處僻靜的院子。

“咳!云深師弟!今日天氣甚好,我與師妹路過,特來.......呃,探望一下你是否安好!”

聽瀾總是人未到聲先至,故意把嗓門拔得老高,卻又不太敢直視云深。

蟬衣則安靜地跟在他身后,手中時常提著一小盒精致的點心。

云深對于他們的到來,反應(yīng)通常很平淡。

聽瀾絞盡腦汁找話題,從宗門趣聞到修煉心得,云深大多只是安靜地聽,偶爾應(yīng)一聲“嗯”,便再無他言。

原因很簡單,他不懂這些,他無法修煉,甚至無法離開這方寸天地,在父親的管教下,他只有抄不完的經(jīng)書。

蟬衣看出來他的不甘,會輕聲細語地說些安撫的話。

幾次下來,聽瀾自已也覺得沒趣,嘟囔著“你這人真沒意思”,便又拉著蟬衣風風火火地走了。

但下一次,他仍舊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