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無聲嘆息:“當(dāng)初窺探天機,妄圖扭轉(zhuǎn)命數(shù),終究是錯了,天道反噬令我沉眠,而你.......”
她的目光落在他搏動的心口。
“竟也因此生了心。我的干預(yù),反倒成了推動命數(shù)的推手。”
燼笑了笑:“本尊無錯。至少,解決了玄玦這個禍患。”
“最大的變數(shù),是云深這縷本該消散的殘魂竟生出了不該有的魂?!?/p>
“殘魂生魂,”青娥的光影搖曳,“除非有超越規(guī)則的力量介入,或......其本身執(zhí)念已化為新的根源?!?/p>
“根源?”燼嗤笑,“一個沒人要的玩意還挺能折騰。”
思緒被拽回那個夜晚——
濃稠的血腥氣彌漫在院落。
玄玦那位素有仙姝之名的道侶,此刻腹部隆起,渾身魔氣纏繞,倒在血泊。
她死死抓著玄玦的袍角,眼中盡是哀求。
“師兄,我們的孩子.......”
玄玦的手微微顫抖,卻還是扯下了她手:“師妹,你已入魔,此胎更是孽種。為天下計,為宗門清譽,不得不除?!?/p>
趕到的燼,斜倚在殘破的月門邊,看著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待玄玦身影消失,燼才從陰影中走出。
他俯身探查,發(fā)現(xiàn)女子竟尚存一息。
不知是對昔日愛侶不忍下狠手,還是刻意留了一線生機。
“人族真是虛偽至極,表面情深義重,下手卻比魔族還狠辣。”他勾了勾唇角,“本尊今日便做件善事,連對手的妻兒都救,真是仁至義盡?!?/p>
說罷,他劃破指尖,將一滴本源精血渡入女子心脈。
精血入體,女子蒼白的肌膚浮現(xiàn)詭異魔紋,微弱的氣息逐漸穩(wěn)固,已成半魔之軀。
燼滿意地看著自已的杰作。
他太了解魔的本性了。
魔族生于執(zhí)念,長于怨恨。
一旦墮魔,往日情分便如風(fēng)中殘燭,頃刻間便會化為灼骨焚心的業(yè)火。
玄玦那一劍,斬斷的不僅是夫妻情分,更將昔日道侶生生逼成了魔類。
讓這對昔日愛侶反目成仇,可比直接殺了他們有趣得多。
回到魔宮,他斜臥在鋪著暗色絨毯的軟榻上,指尖捻著一顆深紫色的葡萄,正要送入口中,眼眸半闔。
青娥的目光掠過昏迷的女子,最終落在她隆起的腹部,“燼,這孩子........”
燼將葡萄丟進嘴里,慢條斯理地嚼著,甜膩的汁液染紅了他的唇角。
“哦,玄玦的種?!彼托σ宦?,“死了就死了唄,又不是我的崽?!?/p>
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進軟榻。
“費了點力氣從玄玦劍下?lián)苹貋恚蜑榭磮龊脩??!彼旖枪雌鹨荒◥毫拥幕《?,“你說,等這女人醒了,知道自已被心愛之人親手所殺,又被仇敵所救,還成了這副不人不魔的樣子.......會是什么表情?”
青娥沉默良久,忽然低聲喃喃:“不對.......”
燼斜倚在軟榻上,正將又一顆葡萄送入口中,“能有什么不對?玄玦那一劍雖未當(dāng)場斃命,但魔氣侵體,胎兒不過數(shù)月,死了再正常不過。”
青娥沒有回答。
良久。
一道破空聲響起。
青娥雙眼的位置,滲出兩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燼身影瞬間從榻上消失,下一刻已出現(xiàn)在青娥身側(cè),一把扶住她:“你強行入夢窺探因果了?”
他深知青娥能神游太虛,窺見未來,但每次都要付出代價,卻從未見過反噬如此劇烈。
青娥的手抓住燼扶住她的手腕,她抬起頭,眼眸依舊血流不止,“那孩子沒死!救他,必須救他!他日后.......將是玄玦的果!”
燼愣了幾秒:“果?”
“玄玦今日殺妻滅子,已種下滔天惡因!”青娥氣息不穩(wěn),“天道輪回,此因必結(jié)惡果,那孩子若能存活,便是應(yīng)運而生的果,是唯一能徹底終結(jié)玄玦的存在”
燼瞬間明白了。
若真如此,這孩子的價值遠超一場復(fù)仇戲碼。
但他隨即更沉默了:“我是魔,不是神醫(yī)他現(xiàn)在這口氣都快沒了,怎么救?本尊這就去抓幾個頂尖的醫(yī)修.......”
“沒用的!”青娥打斷他,“這孩子受創(chuàng)太重,不足滿月,三魂七魄已散其大半,尋常醫(yī)修,回天乏術(shù)!”
燼眼底閃過一絲煩躁:“那怎么辦?難道本尊現(xiàn)在就去把玄玦抓來,活剝了他的魂給他兒子補上?我要是能抓他,我至于這么費勁嗎?”
青娥的勉強站穩(wěn),松開了手:“但是.......你可以?!?/p>
燼:“........???什么意思?”
他幾乎以為自已聽錯了,“這又不是我的種,我的魂與他有何相干?”
青娥無語了:“你忘了么?你渡入那女子心脈的本源魔血,已與這未出世的孩子交融。從某種意義上說,他體內(nèi)也流淌著你的血?!?/p>
燼眼眸微凝:“..........”
這倒是他未曾細想的關(guān)節(jié)。
青娥繼續(xù)道:“你本就死過一次,神魂歷經(jīng)重塑,分出一縷魂源于你并非致命損耗。待玄玦伏誅,你若不愿,大可收回這份魂源?!?/p>
燼嗤笑一聲,“若他不肯還呢?”
“不可能。”青娥搖頭,語氣篤定,“這孩子天命已絕,如今全憑一點先天元氣吊著。你的魂源至陰至強,只能勉強支撐他殘缺的魂魄運轉(zhuǎn),絕無可能真正融合。他注定神魂不全,不算一個真正的人,他......沒有不還的資格?!?/p>
燼沉默良久,他幾乎是咬著牙問:“那按你這說法,這到底算是玄玦的種,還是......本尊的?”
青娥覺得他的問法很奇怪,但還是回答了。
“魂魄為根本,他原本的魂魄已被玄玦一劍斬散,不成氣候。從魂魄層面而言,他更近于你。但這具肉身,終究承襲玄玦血脈。”
燼猛地抬手按了按眉心,幾乎是氣極反笑:“所以你的意思是,本尊費盡心機,到頭來還得認玄玦當(dāng)一回便宜爹?!”
“本尊告訴你,魂可以給,但他絕不是本尊,本尊是絕不會認玄玦當(dāng)?shù)模 ?/p>
青娥:“.............”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涼颼颼的。
“所以你糾結(jié)了這半晌,耗費我口舌,最終讓你如此抗拒的,就只是不想在名義上‘認玄玦當(dāng)?shù)???/p>
燼毫不心虛點頭:“笑死,本尊縱橫魔域,豈能認賊作父?!還是玄玦那廝?絕無可能!”
“燼!我們現(xiàn)在談?wù)摰氖嵌髿⑽磥韽姅车拇笫拢‖F(xiàn)在告訴我你糾結(jié)的是這種......這種虛無縹緲的稱呼?!”
她氣得甚至微微前傾了身體,“你不是口口聲聲要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嗎?你的雄心壯志呢?就折在這種可笑的顏面問題上?!”
燼被她突如其來的怒火噴得一怔,但還是不肯退讓,“呵呵,本尊當(dāng)他爹可以,但這崽子絕不是本尊!”
青娥簡直氣結(jié),拳頭緊了又松,最終化作一聲極度無奈的長嘆。
“行,不認,隨你。”她沒好氣地擺擺手,“魂源是你的,你想怎么叫隨你。叫他‘玄玦的孽種’也好,‘本尊的好兒子’也罷,現(xiàn)在,能不能先干正事?再拖下去,他就真成死胎了,你我想再多都是白搭!”
“嗯,不過怎么想著都是本尊虧了?!?/p>
“你能不能別磨蹭了?”
“嘖,吵吵嚷嚷的煩死了你。”
“你有沒有良心?來來來,你看著我的眼睛說話?!?/p>
“哦,真不好意思,還真沒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