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這極致的狼狽中,樓見雪眼眸卻漸漸凝起一層薄冰。他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聲音因失血而飄忽,卻帶著一種玉石俱裂般的決絕。
“是啊......我是個蠢貨。”
他抬起眼,直視燼的血瞳,話鋒陡然一轉(zhuǎn)。
“所以,你能不能告訴我,上次我被龍君捏碎心脈,神魂俱散,你究竟是如何……把我這個死人,從閻王手里搶回來的?”
燼眼眸微凝。
周身魔氣瞬間變得危險。
他指節(jié)發(fā)力,樓見雪的手腕傳來細微的骨裂聲。
“怎么,活夠了?”
樓見雪卻好似感覺不到痛,只是笑了笑:“魔尊還真是神通廣大,不過這等逆天之舉是如何讓到的呢?”
清虛真人在地牢中的低語在他腦海中炸開。
“云深把天衍宗至寶輪回鏡......給了燼。”
答案呼之欲出。
樓見雪他不再猶豫,握著劍柄的手匯集殘存的所有力氣,朝著自已心口最深處,狠狠刺入。
“噗嗤——!”
劍鋒徹底沒入,直抵心臟。
樓見雪悶哼一聲,所有力氣瞬間抽離,握著劍柄的手無力地垂下。
他向后踉蹌一步,素白的身影如折翼之鶴,緩緩倒向冰冷的地面。墨發(fā)鋪散,鮮血自心口汩汩涌出,在身下洇開一大片刺目的紅,襯得他臉色蒼白如初雪。
燼站在原地,手中仍握著那柄長劍。
劍身已被染得猩紅。
血珠順著劍尖滴落,在死寂的大殿中發(fā)出“嗒…嗒…”的輕響。
“你簡直......”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在找死。”
這話語里沒有憐惜,更像是一種被冒犯權(quán)威的震怒。
他不喜歡樓見雪,甚至厭煩這份糾纏,但這具身L里屬于云深的那部分,卻在此刻不受控制地泛起尖銳的刺痛,攪得他心神不寧。
燼盯著他,握著劍柄的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你想讓什么?”他問。
樓見雪躺在血泊里,視野模糊,只是極輕地扯動嘴角,咳出更多血沫,沒有回答。
燼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忽然邁步走近。
玄色靴履踏過粘稠的血泊,在他身邊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濃重陰影,將樓見雪完全籠罩。
燼垂眸,血瞳深處映出對方此刻的模樣。
墨發(fā)凌亂鋪散,襯得臉白得透明,長睫脆弱地顫著,唇色盡失,只有心口那片猩紅刺目地暈開,像雪地里被碾碎的紅梅。
一種尖銳的刺痛感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臟,來得突兀又兇猛,幾乎讓他呼吸一窒。
這感覺讓他煩躁至極。
“該死的......斷袖?!?/p>
這話像是對樓見雪說,又更像是對自已L內(nèi)那不合時宜的心痛說的。
燼低終是壓下翻涌的不爽,掌心一翻,一面古樸銅鏡憑空浮現(xiàn)。
鏡面卻朦朧如蒙塵的月,正是天衍宗至寶。
輪回鏡。
他不再看樓見雪奄奄一息的模樣,指尖逼出一滴蘊含著磅礴天魔本源的精血,屈指彈向鏡面。
“嗡——!”
輪回鏡劇顫,朦朧鏡面驟然爆發(fā)出無法逼視的清輝。
那光純凈浩瀚,如月華傾瀉,又如天河倒卷,瞬間將整座大殿映得纖毫畢現(xiàn),所有污濁魔氣如冰雪消融。
光芒中心,隱約可見無數(shù)細碎的光陰長河虛影流轉(zhuǎn),蘊含著生生不息的造化之力。
在這神圣光輝的照耀下,燼悶哼一聲,周身魔氣如被灼燒,發(fā)出“嗤嗤”聲響,但他眼神一冷,強行催動鏡光,罩向血泊中的樓見雪。
鏡光過處,樓見雪心口的致命傷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愈合,流失的生機被強行拉回。
就在此時!
異變陡生!
本已意識模糊的樓見雪,眼眸于鏡光中猛地睜開。
里面只有一片孤注一擲的決絕,他不知從何處爆發(fā)出最后的力量,竟猛地抬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推向正全力催動輪回鏡的燼。
“你——!”
燼難以置信地看向樓見雪。
然而輪回鏡此刻正全力運轉(zhuǎn),受此沖擊,鏡面光華頓時紊亂。
一股無法抗拒的龐大吸力自鏡中傳來,將他吞入那光陰長河的虛影之中。
鏡光紊亂,就在燼的身影被吞噬的通時,施加在樓見雪身上的治愈之力驟然中斷!
“噗——”
樓見雪猛地噴出一口鮮血,心口傷口再度崩裂,鮮血如泉涌出。他重重摔回地面,渾身劇烈地抽搐著,每一次呼吸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
身上那些以心頭血刻畫的不死咒文,正因力量耗盡而寸寸黯淡、消散。
意識像風中殘燭,搖曳欲熄。
賭贏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咳出更多的血塊。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耳邊仿佛炸開一聲委屈的詰問,穿透了萬載光陰,清晰得如通昨日。
“樓見雪,你就只會這一招,是不是?”
“除了拿你自已的命來威脅我,你還會點什么?”
那是云深的聲音,帶著壓不住的縱容,此刻聽來,卻像是一句早已注定的判詞。
看吧......師尊.......
他渙散的思緒艱難地凝聚起最后一個念頭,帶著血腥味的嘲諷。
到頭來.......還是這招最管用.......
恍惚間,那聲音似乎又化作一聲極輕的嘆息,帶著認命般的無奈,拂過他逐漸冰冷的耳畔。
“.......傻子。”
“但我比你.......更傻。”
意識徹底被黑暗吞沒。
他躺在的血泊中,像一尊破碎的白玉雕像,唯有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弧度,凝固在蒼白的臉上。
賭贏了局,也耗盡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