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育兒院,員工寢室區(qū)。
艙蓋緩緩打開,時厘在黑暗中睜開眼睛。
今天經(jīng)歷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她竟然失眠了。
醒來后看了一眼時間,凌晨三點。
時厘打開睡眠艙蓋,讓一些新鮮空氣透進來。
她最近精神狀態(tài)欠佳,這種密閉空間總讓她想起食品工廠里,那些流水線上的合成肉罐頭。
幽藍的艙體指示燈在黑暗中明滅。
“噠、噠噠…噠噠……”
走廊上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時厘沒在意,以為又是哪個護士提前換班。
“噠…噠……呼哧……”
聽著聽著,她感覺不大對勁。
腳步聲一深一淺,夾雜著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時厘腦海里自動勾勒出一幅場面:一道正在被追殺的身影,在育兒院長廊里跌跌撞撞地狂奔。
西郊育兒院剛經(jīng)歷失竊,正是警戒最森嚴的時候,誰會在這個時候闖入育兒院?
育兒院進入節(jié)能模式,而歹徒的目的是孵化蛋艙,大部分資源都被集中供應到了孵化區(qū)。
資源重新分配,宿舍這邊的警戒級別也相應地下調(diào)了一級,只剩下幾處轉(zhuǎn)角的監(jiān)控運轉(zhuǎn)著。
時厘數(shù)起黑暗里的藍點。
三號艙、七號艙,已離線。
恰好是安塔和艾麥拉的睡眠艙。
安塔懷疑艾麥拉偷聽了自已的計劃,她想滅口很正常,艾麥拉這么晚了為什么不在睡眠艙里?
難道她也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腳步聲漸近。
艙壁上折射出微微扭曲的倒影。
艾麥拉捂著傷口,踉蹌著撞進員工寢室。她失血過多,加上體力不支,眼前已經(jīng)開始模糊。
朝夕相處的同事,竟然想殺了她!
艾麥拉本來想往監(jiān)控密布的孵化區(qū)逃,無意中瞥見的一幕卻讓她瞬間清醒,脊背發(fā)冷。
安塔用來破壞監(jiān)控的裝置上,有一枚銀灰色的鷹徽標記……那是治安局制式裝備的標識!
安塔是治安局派來滅口的?
還是說,治安局里有她們的內(nèi)鬼?!
如果是這樣,她直接跑到工作區(qū),就算被其他值班同事發(fā)現(xiàn),最后也會被報警帶到治安所。
到那時,她會成為她們砧板上的魚肉!
沒辦法,艾麥拉只能轉(zhuǎn)身往宿舍區(qū)逃去。
這些睡眠艙質(zhì)量很好,尋常武器很難破壞。
但好巧不巧,她的睡眠艙前天遇到了一點小問題,艙門無法完全閉合,從外面能輕易打開。
失竊案發(fā)生得突然,她還沒來得及報修。
破罐子破摔、鉆進安塔的睡眠艙里?
也不行,安塔是睡眠艙的綁定使用者,身份權(quán)限更高,能直接通過虹膜識別打開艙門。
二十臺睡眠艙同時運行,幽藍的指示燈緩慢地呼吸著,仿佛深海里靜寂不動的魚。
艾麥拉只感覺到快要溺斃的窒息。
睡眠艙的隔音效果很好,就算安塔在這里殺了她也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身后腳步聲追來,她強撐著往里走。
黑暗中憑空伸出一只手,猛地將她拽倒。
艙門關(guān)閉的瞬間,安塔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外。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艾麥拉對上了一雙眼眸。
對方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時厘?救了她?
艾麥拉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現(xiàn)在是在時厘的睡眠艙里?
睡眠艙內(nèi)的空間不大,兩個人會顯得擁擠。
時厘提前關(guān)閉通風系統(tǒng),血腥味很快在艙室內(nèi)彌漫開來,還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腐臭味。
門外,安塔的目鏡上掠過一行行數(shù)據(jù)。
她大步走到離三號艙旁,近乎粗暴地掀開。
里面卻是空的。
居然不在自已的睡眠艙么。
難道是愚蠢到了躲進她的睡眠艙?
安塔冷笑一聲,轉(zhuǎn)身走向自已的睡眠艙。
艙門無聲滑開,依然只有冰冷的金屬內(nèi)壁。
竟然也不在這里?
獵物從屋子里憑空消失了?
不可能。目標必定躲進了其他睡眠艙。
安塔站在過道中央,紅光在各個睡眠艙之間來回掃描,黑色面罩下的神情逐漸扭曲。
這些該死的睡眠艙,軍用掃描儀都無法穿透!
時厘也在賭院長的吹噓都是真的。
上城區(qū)注重隱私性,連睡眠艙用的也是防透視的材料,此刻成了她們最好的掩護。
安塔不知道艾麥拉躲進了哪個睡眠艙,強行打開艙門會吵醒其他人,試錯成本太大。
她和背后勢力的目的不明,在西郊育兒院潛伏數(shù)年,大概率不會這么快暴露自已。
睡眠艙內(nèi),她們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兩個人的心跳聲在密閉空間里被無限放大。
安塔在什么位置?來到她們附近了嗎?
或許此刻就站在她們睡眠艙旁,貼在睡眠艙上,睜大到微微外突的眼球透過艙壁往里看。
她們近得只隔著薄薄的一道艙門。
……安塔能聽見嗎?
近在咫尺的睡眠艙里,兩顆劇烈跳動的心臟。
這時,走廊傳來院長的喊聲:“誰在那里?”
“該死……”安塔低聲咒罵一聲,心下稍作權(quán)衡后,快速退回到睡眠艙內(nèi),合上艙門裝睡。
艾麥拉的血不斷滴落,在艙底積成一灘。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的呼吸越來越弱了。
育兒院內(nèi)有一臺醫(yī)療艙,但使用記錄會直接上傳到主控系統(tǒng),更別提安塔還守在外面。
時厘第一反應是把麻煩丟出去。這要是死在自已的睡眠艙里,等天亮她可就說不清了!
卻又想起昨天在暗巷里,可能是艾麥拉幫她引開安塔,還莫名其妙替自已背了一口大鍋……
時厘盯著那張慘白的臉。
內(nèi)心交戰(zhàn)片刻,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說服自已今晚不能白忙活,她還想從艾麥拉嘴里套點消息呢,可不能就這么算了。
她用力撕開防護服,肩胛處的傷口觸目驚心。
皮肉猙獰外翻,邊緣已經(jīng)開始發(fā)黑壞死。
啟動艙內(nèi)緊急消毒程序。
藍光掃過傷口時,艾麥拉渾身繃緊。
時厘握著準備用來堵嘴的碎布條,發(fā)現(xiàn)她疼得弓背顫抖不止,卻硬是沒吭一聲。
消毒結(jié)束,準備包扎傷口。
時厘的指尖碰到艾麥拉的手臂一側(cè),那里不同于旁邊皮膚紋理,觸感有些不規(guī)則的凸起。
沒看出來艾麥拉居然還有刺青?
她們平時都穿著防護服,程序十分繁瑣,穿脫都是交由機器完成,時厘根本沒注意過。
聽說有的組織喜歡在成員身上留下有象征意義的紋身,以作為一種永久效忠的誓言。
手臂上的血污被一點點清掉,時厘借著艙內(nèi)的微光看清了刺青圖案,瞳孔驟然一縮。
[艾麥拉,你不想被保護,你想當一名戰(zhàn)士。]
底下的落款是……
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