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摩臺上已經(jīng)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大屏幕上那堪稱慘烈的一幕。
他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剛剛還在高談闊論、指點江山的京城專家此刻臉色煞白,手里的筆記本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他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的疼。
像是被人用鞋底左右開弓狠狠地抽了幾十個耳光!
笑話?
固定靶?
他之前說的每一個字現(xiàn)在都像一個響亮的耳光反抽在了自己的臉上!
陳司令的嘴已經(jīng)咧到了耳根。
他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緊緊地攥著拳頭,指甲都掐進了肉里!
他想笑,想大聲地狂笑!
但他忍住了!
他只是用一種充滿了挑釁和得意的眼神,斜睨著不遠處那個同樣陷入了石化狀態(tài)的藍軍總指揮龍驤!
龍驤站在指揮臺前一動不動,像一尊風化的雕像。
他的臉上已經(jīng)看不到絲毫的血色。
那份屬于王牌師師長的自信和倨傲早已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難以置信的震驚!
他死死地盯著沙盤上那個代表著他先頭營的被成片紅色旗幟淹沒的區(qū)域。
他的大腦在瘋狂地運轉(zhuǎn),試圖理解剛才那短短十分鐘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伏擊?
他想到了。
但他想不通!
那該死的“鐵王八”到底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那個地方的?!
這完全違背了他對坦克作戰(zhàn)的所有認知!
“報告師長!”
一個通訊兵驚慌失措的聲音將他從震驚中拉回了現(xiàn)實。
“我們……我們右翼的突擊集群,在B-7區(qū)域也遭到了紅軍重型坦克的伏擊!傷亡……傷亡慘重!請求指示!”
又一個噩耗傳來!
龍驤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沙盤的另一側。
果然他那把引以為傲的從右翼穿插的利刃也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墻!
他明白了!
他徹底明白了!
從一開始他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陷阱!
紅軍那看似不堪一擊的正面防線和節(jié)節(jié)敗退的狼狽姿態(tài)全都是偽裝!
都是為了引誘他這兩支最精銳的突擊部隊鉆進這兩個精心設計的死亡口袋!
那個叫曲令頤的女人……
她不是在跟他打一場坦克戰(zhàn)。
她是在用整個戰(zhàn)場下一盤棋!
而他和他引以為傲的王牌師都只是她棋盤上被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棋子!
“撤退!命令部隊,立刻后撤!退出山谷!”
龍驤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個他這輩子最不愿意下達的命令。
他知道再不走,他的整個王牌師就要被這個該死的口袋活活吞噬了!
然而他想走,曲令頤會讓他走嗎?
就在他下達撤退命令的同時。
紅軍那些之前被藍軍沖得七零八落的摩托化步兵和一直隱忍不發(fā)的炮兵部隊突然從四面八方反撲了過來!
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和鋪天蓋地的炮火死死地堵住了那兩個山谷的出口!
口袋扎緊了。
……
演習結束了。
沒有懸念。
當藍軍兩支最精銳的突擊集群被分割包圍,判定戰(zhàn)敗后。
剩下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變成了一場追亡逐北的殲滅戰(zhàn)。
導演部在下午三點提前宣布紅軍勝利。
龍驤站在指揮部里,看著沙盤上代表著自己部隊的一片片被替換下來的紅色旗幟,沉默了良久。
他的部下們一個個都低著頭站在他的身后,大氣都不敢出。
整個指揮部都籠罩在一片死寂和屈辱的氣氛之中。
敗了。
敗得如此的徹底,如此的……匪夷所思。
龍驤沒有發(fā)火,也沒有像個輸不起的賭徒一樣咆哮。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片沙盤,仿佛想把這場恥辱的失敗每一個細節(jié)都刻進自己的骨子里。
良久他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垂頭喪氣的部下,聲音沙啞卻異常平靜地說道:
“去,把今天這場演習從頭到尾每一個細節(jié)都給我復盤一遍?!?/p>
“我不僅要知道我們是怎么輸?shù)摹!?/p>
“我更要知道那個‘鐵王八’到底是怎么贏的?!?/p>
“寫一份詳細的報告,交給我?!?/p>
他的反應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只有一種近乎于冷酷的對失敗本身的探究。
他知道他和他信奉了一輩子的戰(zhàn)爭哲學,今天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徹底擊敗了。
但他不服。
不是不服輸。
而是不服自己為什么會輸?shù)眠@么不明不白。
他必須要搞清楚那個“鐵王八”,那個被他斥為“移動棺材”的東西,到底蘊含著一種什么樣的,他從未見過的戰(zhàn)爭邏輯。
他感覺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正在他的面前緩緩打開。
而門后站著的,就是那個讓他品嘗了此生最大恥辱的年輕女人。演習結束的哨聲通過廣播傳遍了整個訓練場的每一個角落。
那聲音對于紅軍來說是勝利的凱歌。
而對于藍軍,則像是敲響了恥辱的喪鐘。
觀摩臺上那片令人窒息的死寂終于被一陣壓抑不住的、小心翼翼的議論聲所打破。
“贏……贏了?”
“就這么贏了?把第七師給……全殲了?”
“我不是在做夢吧?那可是龍師長的王牌師?。 ?/p>
沒有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屏幕上那副代表著戰(zhàn)場態(tài)勢的地圖已經(jīng)變得一片鮮紅。
零星的幾個藍色標記也被巨大的紅色箭頭團團包圍,顯得那么的孤立無援,可憐又可悲。
一些來觀戰(zhàn)的專家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他們的大腦仿佛被這場顛覆了他所有戰(zhàn)爭認知的演習給沖擊成了一團漿糊。
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語:“不可能……機動性才是王道……怎么會這樣……”
他像一個虔誠的信徒,親眼目睹了自己信奉了一輩子的神明被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神一拳打得粉碎。
那種信仰崩塌帶來的沖擊讓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
“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驚天動地的,充滿了無盡得意與揚眉吐氣的狂笑聲猛地從陳司令的胸膛里爆發(fā)出來!
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感覺自己這幾十年來受的所有窩囊氣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個專家的面前,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差點把老專家的骨頭給拍散架。
“專家同志!”
陳司令的嗓門洪亮得像打雷,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勝利者的光輝。
“你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說的‘移動棺材’!這就是你說的‘戰(zhàn)術笑話’!”
“它現(xiàn)在把你們按在地上打得連他媽都不認識了!”
“現(xiàn)在你告訴我!到底誰才是那個抱著老黃歷不放的頑固派?!”
陳司令的這番話說得是酣暢淋漓,字字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