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凌聞言,執(zhí)著茶盞的手頓了頓,搖頭道:“傻丫頭,你如今見識尚淺,待日后遇著合心意的人,自然會改主意?!?/p>
話落,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茶盞邊緣,暗自盤算起來。
若真有那一日,男方品性須得端正,不可有紈绔之氣。
家世要清白,族中無刁鉆長輩,更得有真才實學(xué),能護得如萱周全。
可轉(zhuǎn)念一想,他又皺緊了眉。
這世間多少女子,嫁入夫家后便成了夫家附庸,操持家務(wù)、仰人鼻息,甚至連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如萱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怎舍得讓她踏入那深宅牢籠?
這般思忖,竟覺得女兒不嫁人才好。
林如萱見林冬凌對她“大逆不道”的話未加斥責(zé),輕輕舒了口氣,又補了句:“冬叔,你看京中那些貴婦人,表面風(fēng)光,暗地里不知藏了多少委屈。錦萱閣如今生意穩(wěn)當(dāng),我能養(yǎng)活自己,何苦去受那嫁人的苦?”
林冬凌望著林如萱堅定的眼眸,點了點頭:“好,你的婚事,由你自己做主。”
林冬凌離開后,不到半月,林府門前竟變得門可羅雀,連個媒婆的影子都見不著了。
這日,林如萱應(yīng)手帕交張香寒的邀請,到她閨中玩耍,才聽張夫人說,竟是大皇子與二皇子為爭兵權(quán)起了沖突,兩人手下的官吏互相彈劾,已經(jīng)有十幾人被革職查辦。
林如萱恍然大悟,這般官場動蕩、人人自危的時刻,誰還有心思管兒女婚事?
雖然沒證據(jù),但她懷疑其中肯定有林冬凌手筆。松口氣不必再應(yīng)付那些媒人時,又為林冬凌擔(dān)憂。
聽張夫人的意思,大皇子與二皇子勢同水火,爭斗已擺上臺面。林冬凌暗中推波助瀾,若是被卷入皇子奪嫡的漩渦,后果不堪設(shè)想。
只是她也幫不上忙,唯有閉門謝客,不讓林冬凌為自己分心。
幾日后,京中彈劾之風(fēng)更盛,連戶部尚書都因牽涉二皇子黨羽被下了大獄。
官場風(fēng)聲鶴唳,世家大族紛紛閉門自保,提親之事徹底成了泡影。
又過了一段時間,聽張夫人說大皇子和二皇子鬧得太厲害,影響了陛下修行,被狠狠訓(xùn)斥,罰他們回府禁閉,京城這才平靜下來。
而林如萱也終于有時間回老宅去接家人。
本來劉遠和李山上個月就該回書院了,接了林如萱的信,知道她認回父親,要為他閉門守孝三個月。因此兩人向書院請了假,留在家中一起等她出孝。
林如萱剛進門,王小麥就高興地跑了出來,撲進她懷里:“姐姐!你可算回來了!我們都想你了!”
劉遠也跟著走出來,擔(dān)憂地看著她:“如萱,你還好嗎?”
他也是才知道妹妹的身世如此凄苦,親爹貪慕富貴,拋妻棄女,害得如萱自小成為乞兒。如今死了,如萱還得為他守孝。
這段時日,他一直很擔(dān)心如萱的心理狀況。
林如萱笑道:“自然好,我繼承了一套宅院,地段比這邊好,也更大,今天就是來接你們一起過去住的。”
劉遠是不太想去的,他對林見山很反感,不想住到他的房子里。
直到林如萱說:“大哥忍心讓我一個人住在那空空落落的宅子里嗎?”
劉遠這才答應(yīng)搬家。
要收拾的東西不多,老宅這邊他們也打算常回來的。林如萱還帶了秦管家一起過去管理,當(dāng)天下午,一家人齊齊整整回了林府。
兩邊宅子的下人都是林冬凌的人,因此秦管家接手管家之權(quán)沒有任何阻礙,很快將宅子打理得井井有條。
劉遠見這邊居住環(huán)境更好,也放下心,和弟弟李山返回書院上學(xué)。
林如萱也不閑著,用心打理著錦萱閣,又推出幾個新樣式的胭脂水粉,大受閨閣小姐歡迎。
王小麥年紀(jì)雖小,卻機靈懂事,學(xué)東西很快。林如萱見她對經(jīng)商頗有興趣,便帶著她一起打理錦萱閣的生意。
當(dāng)然,讀書也沒放下,林如萱又請了個教書先生。先生是個老夫子,有些古板,王小麥覺得不如上個先生許清,時常念叨他。
可惜許清考中進士當(dāng)官去了,如今也不知在哪里。
過了一段時間,皇子之爭的風(fēng)頭過去后,京中的貴婦們又開始舉辦賞花會。
林如萱作為炙手可熱的兒媳人選,自然是賞花會的貴賓。
她是不太想去的,但看著妹妹王小麥,心想不能一直把她關(guān)在家里,便帶著她一起去了。
王小麥天真活潑,雖然身份只是平民,但七八歲的小孩們沒有那么多心眼,很快玩到一起,王小麥也交了幾個好朋友。
林如萱沒注意到的是,趙柳枝也參加了賞花會。
因為七小姐扮得不錯,連張府的親戚都沒發(fā)現(xiàn)她是假貨,因此趙柳枝最近被張夫人帶出來參加官眷舉辦的各種宴會,好對外坐實身份。
但張老爺只是個從四品閑職,張夫人自然也沒什么身份,“七小姐張嫣兒”更是無人問津。
尤其知道她就是給侯府世子沖喜的那個新娘后,不少人更直呼晦氣。
只是礙于安遠候府,沒人敢明說。
因此趙柳枝只能不解地看著自己受人冷落,而林如萱卻眾星捧月。
更令趙柳枝破防的是,在這些貴夫人小姐聚會的場所,她竟然看到了王小麥!
王小麥明明是個渾身臟污、吃不飽飯的小乞兒。過去總是跟在她身后撿別人丟棄的饅頭渣,一口一個“二姐”地叫著,期望她分點吃的,怯懦又卑微。
可現(xiàn)在呢?王小麥竟穿上了綾羅綢緞,還和官家小姐們鬧成一團?!
憑什么?
趙柳枝在心底嘶吼。
那個沒腦子的王小麥都能一步登天,而她吃了一年多的苦,頂著別人的名字,小心翼翼地扮演張府七小姐。來到這里卻發(fā)現(xiàn)她不僅比不過林如萱,竟連王小麥都不如?
趙柳枝只覺得胸口憋悶得厲害,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疼得她幾欲發(fā)狂。
“七小姐,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負責(zé)監(jiān)視她的張保菊走了過來,低聲提醒:“夫人說了,讓你多去跟幾位夫人小姐走動走動,別總躲著?!?/p>
趙柳枝猛地回過神,迅速斂去眼底的戾氣,換上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張姨,我……我不太會說話,怕說錯了給家里丟臉?!?/p>
她是不想去嗎?是那些閨閣小姐都不理她。
張保菊皺了皺眉,語氣帶著幾分不耐:“夫人花了那么多心思培養(yǎng)你,可不是讓你躲懶的。前面李大人家的夫人在那邊,你過去問聲好,記住,有禮一些?!?/p>
趙柳枝咬了咬唇,終究還是低著頭,不情不愿地朝著張保菊指的方向走去。
路過海棠花樹時,她特意放慢了腳步,目光陰鷙地掃過王小麥的背影,指甲在袖中掐出了深深的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