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句話說出之后,他們所處的這座山體立刻發(fā)出了震動。
“怎么回事?”
“地震?還是山體滑坡?”
“少家主!等等!”
這震動來自山體內(nèi)部,所有人一瞬間站立不穩(wěn),被影響得就連視線都受損看不清前路,但席予清還是立刻反應(yīng)過來,分辨清楚她所處的方向踉蹌向她跑了過來。
她手中撐著的傘落下,濺起一片水花。
手掌交握,他們遠(yuǎn)離樹木壓低身體穩(wěn)住重心。
對方明知道她是隱衛(wèi)中的一號,是公學(xué)里的體術(shù)第一,他身為一個傷患,卻把她護(hù)在了身下。
震動依舊未停,信號全部失去,站立都做不到,能做的只有等待。
轟隆的聲音覆蓋了所有,雨聲也好,驚呼也罷,短短幾秒的時間就好像慢放了無數(shù)倍一般煎熬。
天災(zāi)之下、人類渺小。
南潯握住席予清像冰塊一樣冷的手,不停落下的雨滴沿著兩人的手指滑落。
她的力量在這個世界難以全部發(fā)揮,所以即使她不會死,也不一定能夠保護(hù)所有人。
但她在此時卻還冷靜地和世界意識對峙。
【為什么不回答我?是我說對了,是嗎?這場天災(zāi)才是應(yīng)有的軌跡,而你告訴我的是假的?!?/p>
南潯一一提出疑點,迅速說完:
【首先,我分析過聞頌的性格,無論是表面還是深層,即使當(dāng)初他還沒得知給自已發(fā)那種短信的人是作為男生的季染,也不會就這樣被勾引。】
【其次,聞瑾被季染使用了道具,為什么哪怕是一點點的作用都沒有,那個時候他還沒有對我有多大感情,不存在受我影響?!?/p>
【最重要的是,所謂的體液收集系統(tǒng)和這個攻略者提過幾次的,以她的能力做這個世界的任務(wù)根本是很勉強(qiáng)。】
她慢慢抽絲剝繭。
【還有,席予清所謂的(因為世界不穩(wěn)定而得到了部分未來軌跡的記憶),也是你故意的吧,為了進(jìn)一步讓我相信你說的軌跡是真的?!?/p>
世界意識終于不沉默了。
【果然是前金牌任務(wù)者,只要有一點破綻都騙不過你?!?/p>
被揭穿這件事,它也沒什么特殊的情緒,【所以你和席予清說,你死的時候他就在旁邊,這也是試探。】
【是?!?/p>
南潯轉(zhuǎn)過頭緊緊抿唇就像是在忍耐什么痛苦的席予清。
之前的時候他的站立幾乎得靠著旁邊的隱衛(wèi)才行,但現(xiàn)在卻沒向她露出半分虛弱。
對上她的眼神之后,他勉力露出一個笑容來,但是眼神卻慢慢失去焦距,然后又被強(qiáng)行聚焦。
“沒事的?!?/p>
“嗯,少家主,會沒事的?!?/p>
腳下的震動如同地龍翻身,他們依偎著壓低身體半蹲,南潯在腦海里繼續(xù)和世界意識說話:
【你讓他以為自已重生的方式就是一遍遍給他傳輸那些記憶,但他這么聰明,察覺到了那些記憶如果正常發(fā)展根本不會變成那樣,所以他不相信?!?/p>
【我說那些是試探,結(jié)果之后你就讓席予清繼續(xù)“夢見”,甚至把夢里的那個人換成我的臉,加強(qiáng)給他洗腦。】
世界意識開口:【他信了。】
【不,他沒信?!?/p>
【把身份給我的時候,他說:“不是因為愧疚,我不會愧疚,因為我知道那不是你。”
不只是因為他知道那不是我,還是因為他知道,他不會做出那種事。
但是因為出現(xiàn)在夢里的那個人是我,所以哪怕有一絲的可能,他也不會冒險?!?/p>
說這些的時候,南潯的鼻尖傳來了血腥味,是席予清再度撕裂的傷口在被雨水凌遲。
“不痛?!?/p>
他就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按住她探過來的手,搖搖頭。
震動停止之后,他拉著她的手在隱衛(wèi)的護(hù)送下往外跑。
踩過雨點打過之后泥濘的土地,繞過因為樹木的倒塌而露出的根系,大雨之中,所有生靈都在奔逃。
【你利用了席予清對我的喜歡和在意,他知曉一切,卻甘愿糊涂?!?/p>
南潯質(zhì)問世界意識:【回答我,為什么要編造?】
【因為那未來要足夠刺激,如果不夠刺激的話,你就不會來?!?/p>
世界意識繼續(xù)回答,【是,都是假的,但這個攻略者犯的錯是真的!這是我的世界里誕生過最完美的一個女主,她本來可以走出最完美的劇情,讓這個世界更加凝實穩(wěn)定,但是那個該死的攻略者把一切都?xì)Я耍 ?/p>
【原來的軌跡平淡無趣,她沒接近成功任何一個男主,那些人甚至都沒戲份。有的只是她勾結(jié)反派害死一個頂替少家主身份上學(xué)的隱衛(wèi)這樣的劇情。】
【我違規(guī)動用了權(quán)限回溯一切到未發(fā)生前,通過編造足夠刺激有趣的未來軌跡吸引你,事實上我也成功了。】
又一陣恐怖的震動襲來,帶動周圍樹木扎根于泥土的根系變形,南潯眼疾手快把席予清撲倒,倒下的參天大樹余波蔓延。
她捋了捋濕漉漉的發(fā)絲,就著這個躺倒的姿勢等待這一場震動結(jié)束。
她沒在意手上的擦傷,半躺著的席予清卻握住了她手臂,用干凈的衣角為她擦拭灰礫。
質(zhì)問還在繼續(xù)。
【上一次的結(jié)局是什么?】
【試圖阻止狩獵游戲的聞氏子、知曉隱衛(wèi)被迫參與游戲趕過來的席予清、你這個身份的原主,等等等等,所有人都死于天災(zāi)?!?/p>
聞瑾是變態(tài),但也是肩負(fù)責(zé)任的會長。
聞頌表里不一,卻也不是全然腐爛的蘋果。
而席予清……
“潯……”
席予清的呼喚在此時響起,他勉強(qiáng)翻過身用手臂徒勞護(hù)住她,冰涼的臉頰靠在她肩上。
雨水將他打濕,也把他身上所有的顏色沖刷掉。
月亮就像是即將熄滅的火。
本來就千瘡百孔的身體,被狩獵游戲受的傷還有大雨催促下走向毀滅。
“不要說話,少家主,你的身體撐不住了?!?/p>
“我知道?!?/p>
他笑著,就像是知道自已快要熄滅,所以要把自已所有想說的都說出來。
“還有,我知道潯不討厭我,潯一直都包容我、縱容我、寵著我,真的很感謝你能出現(xiàn)?!?/p>
還有,他沒說出來的,他知道那些記憶是假的,潯說那些話也是出于其他目的,但是,都不重要了。
席予清一直都想讓她知道:“潯,我想救你,從來不是因為我的病態(tài),而是因為我愛你。”
“嗯?!彼c頭,摸摸他的臉頰,“這些話,你出去之后還要再對我說一遍?!?/p>
“潯很厲害,你一定不會死?!?/p>
他冷而透的眼瞳一瞬不瞬緊盯著她,然后彎眸,朝她露出如同往常一樣柔和的笑:
“不過……我好像不能陪你出去了?!?/p>
月亮滿是笑意的眼慢慢盈滿了淚水,和打在他臉上的雨水一起落下。
對于死亡,他早就在日復(fù)一日的吸氧和病痛折磨中期待到來,他只是有點舍不得。
舍不得潯。
他喃喃,語氣慶幸:“還好、那些不是真的?!?/p>
席予清歪頭蹭蹭她為自已擦淚的手,就連這種簡單的動作都仿佛耗盡了他全部力氣。
他眼中仿佛有將滅未滅的火,倔強(qiáng)地不肯熄滅。
“我不想成為潯的拖累,所以,別再管我了。”
月亮伸手把她的手緩緩拉開,在這世界末日一般的震動中,在越下越大的雨中,他躺在草屑與泥土之上。
深邃眉骨積蓄水洼,他睜不開眼,卻努力掀起眼皮看大雨傾落的陰沉沉的天空。
他的臉蒼白透明,然后轉(zhuǎn)過頭,朝她扯出一抹笑來:
“對了,潯,我還是你的月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