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滿城都在通緝他們!咱們只能等!等風頭過去再說!”
“等?”鐘紫蕓一聽這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就炸了。
“等到什么時候?這七十塊錢能等到他們出來嗎?”
她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充滿了絕望:“咱們現(xiàn)在沒個營生,就這么干等著,不是坐吃山空是什么?!”
沈東風被她吵得頭疼欲裂,不耐煩地吼道:“行了!別嚎了!天塌不下來!”
他眼中閃過一絲算計,故作鎮(zhèn)定地一揮手。
“錢的事,你們娘倆不用操心,我自有來錢的辦法!”
話雖如此,兩人還是黑著臉,不情不愿地去了趟街口的供銷社。
最后,只摳摳搜搜地買了兩床最便宜的草席子,一把掛面,還有一塊肥皂和兩只搪瓷缸子。
零零碎碎花出去幾塊錢,心疼得鐘紫蕓一路都在罵罵咧咧,仿佛被人剜了塊肉。
這點東西,也就夠今晚先對付過去了。
等他們提著東西回到那破敗的小院時,天色已經(jīng)擦黑。
沈余芯正拿著一把快禿了的掃帚,在清掃院子里的落葉和灰塵。
看見他們回來,她停下手,也有些煩躁地迎上來:“爸,媽,我把屋里都掃干凈了?!?/p>
她小聲補充道:“房東大娘說,院角那點青菜,咱們可以摘了吃。”
“吃她點菜?”
鐘紫蕓冷笑一聲,把手里的東西往地上一扔,發(fā)出一聲悶響:“她一個月收我們?nèi)龎K錢的黑心錢,不就是賣菜錢嗎?”
“吃她點是便宜她了!”
晚飯,就是鐘紫蕓從院角薅的一把蔫巴巴的青菜,扔進一口生銹的鐵鍋里,和掛面一起煮。
水是井里打上來的,帶著一股土腥味。
鍋里沒放一滴油,只撒了點鐘紫云死活從房東手里扣下來的一小撮鹽巴。
一家三口圍著一張缺了角的破桌子,誰也不說話。
只有吸溜面條的聲音,在寂靜壓抑的夜色里,顯得格外凄涼。
這清湯寡水的白水煮面,吃進嘴里,沒滋沒味,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苦澀,正如他們此刻的心情。
一頓飯吃得死氣沉沉,三個人仿佛被抽走了魂。
吃完,誰也沒力氣收拾那口破鍋,任由幾根沒撈干凈的面條在渾濁的湯里泡著。
沈東風悶不吭聲地起身,開始倒騰他們回鄉(xiāng)下的帶走地東西。
鐘紫蕓坐在石墩上,眼睛空洞地看著丈夫把幾件皺巴巴的衣服掏出來,又扔在光禿禿的木板床上。
那蕭條的景象,像一根針,狠狠刺破了她偽裝的平靜。
“沈東風,”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飄,帶著一絲神經(jīng)質(zhì),“你之前說,有來錢的辦法?!?/p>
“到底是什么辦法?”
沈東風頭也不回,動作頓了一下,反問道:“現(xiàn)在還剩多少錢?”
提到錢,鐘紫蕓的五官瞬間就扭曲了。
她掰著手指頭,聲音尖利起來,像是要把賬算給老天爺聽。
“給了房東兩個月的租子,六塊錢!”
“剛剛去供銷社,買席子買掛面,又花出去了三塊七毛五!”
“攏共就剩下……五十七塊兩毛五!”
她每報一個數(shù)字,心就跟著抽疼一下。
沈東風轉(zhuǎn)過身,黑著臉,朝她伸出一只粗糙的手掌。
“給我五十。”
“什么?!”鐘紫蕓像是被火燎了屁股,猛地從石墩上彈了起來!
“五十塊?!你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院子里回蕩,帶著驚恐和不敢置信。
“你是不是瘋了!”
沈東風的眼底翻涌著不耐和狠戾,低吼道:“這是本錢!”
“本錢?”
鐘紫蕓不依不饒地追問:“做什么買賣要五十塊的本錢?你給我說清楚!”
“你問那么多干什么!”
沈東風猛地一瞪眼,兇相畢露:“讓你給就給!再啰嗦一個子兒都別想要了!”
他那副樣子,像是隨時會撲上來打人。
鐘紫蕓被他嚇得一個哆嗦,滿腔的質(zhì)問和怒火,瞬間就被澆熄了大半。
她不甘心,卻又不敢再鬧。
最后,她還是哆嗦著手,從貼身的口袋里,摸出了那個用手絹包了一層又一層的錢。
她小心翼翼地展開手絹,數(shù)了又數(shù),最后才把五張十塊錢的大團結,像割肉一樣拍在了沈東風手里。
沈東風一把將錢攥緊,塞進自己兜里,臉上才緩和了些。
他瞥了一眼妻子那副死了爹娘的表情,心里冷哼一聲。
婦道人家,懂個屁!
他之前跟著那幫混混,雖然沒學到什么正經(jīng)營生,但這滬市里大大小小的賭窩,他可是摸得一清二楚。
那幫收錢辦事的兔崽子是躲起來了,可開賭窩的人又沒跑!
只要有這五十塊本錢,憑他的手氣和腦子,一夜就能翻好幾個番!
夜,越來越深。
院子里除了蟲鳴,再無半點聲響。
估摸著老婆女兒都睡熟了,沈東風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光著腳,踮著腳尖,像只老鼠一樣溜到門口,輕輕拉開了那扇會“吱呀”亂叫的木門。
閃身出去后,他又小心地將門掩上。
夜風微涼,他打了個激靈,隨即佝僂著背,一頭扎進了黑漆漆的巷子里。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間,對面屋頂?shù)年幱袄?,兩個黑影如鬼魅般站起,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沈東風對這一切毫無察覺。
他仗著對地形的熟悉,在迷宮般的小巷里七拐八繞,最后停在了一個毫不起眼的院門前。
他警惕地四下張望了一番,確認無人跟蹤后,才抬手,在木門上極有節(jié)奏地敲擊起來。
三長,兩短。
“叩叩叩……叩叩?!?/p>
門內(nèi)靜悄悄的。
過了約莫半分鐘,里面才傳來一個壓得極低的、沙啞的男聲。
“天冷,蓋瓦?!?/p>
沈東風立刻湊到門縫邊,壓著嗓子對上了暗號:“地凍,鋪霜?!?/p>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道縫。
沈東風像條泥鰍,瞬間就鉆了進去,門又立刻被關上,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院子里漆黑一片,開門的人提著一盞蒙著黑布的馬燈,一言不發(fā)地領著他走到院子角落,掀開了一塊厚重的石板。
一股混雜著汗臭、煙味和酒精的渾濁熱氣,瞬間從黑洞洞的地下?lián)涿娑鴣怼?/p>
沈東風順著陡峭的臺階往下走。
一個寬敞得不像話的地窖,就這么出現(xiàn)在眼前。
地窖里只在頂上吊著一盞光腚的黃熾燈泡,光線昏暗,將人的影子拖得老長。
空氣里彌漫著嗆人的煙霧,熏得人眼睛都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