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蘿!
顧煜宸!
你們給我等著!
今天你們施加在我身上所有的羞辱,總有一天,我要千倍百倍地還回來!
而車廂里的其他人,見她趴在那里不動彈了,也漸漸失了興趣。
眾人三三兩兩地又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嘖嘖,真是沒想到,這天底下還有這種人?!?/p>
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知青推了推眼鏡,壓低了聲音。
“你說,她是不是撒謊撒到連自己都信了?”
“我看像!”旁邊的人立刻附和,“不然怎么能把黑的說成白的,還說得那么情真意切,眼淚說來就來?”
“這演技,不去演樣板戲都屈才了!”
“我看啊,她這種人,就是天生的壞種!從根子上就爛了!”
一句句的議論,像一根根無形的鋼針,扎得沈余芯趴在那里的身體,不住地顫抖。
她知道,她完了。
在這趟開往未知的列車上,她已經(jīng)被徹底孤立了。
趴在桌板上的沈余芯,身體的顫抖漸漸平息。
但那些議論聲,卻像是長了腳的螞蟻,無孔不入地鉆進(jìn)她的耳朵里。
忽然,一個尖細(xì)的女聲帶著恍然大悟的腔調(diào),再次點燃了話題。
“哎,你們說……”
“她一口一個‘姐夫’,一口一個‘我的未婚夫’……”
“這……這怕不是早就惦記上自己堂姐的男人了吧?”
這話一出,整個車廂瞬間安靜了一秒。
緊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對??!
他們怎么把這么關(guān)鍵的一點給忘了!
那個叫顧煜宸的軍官,從頭到尾,眼睛里都只有沈余蘿一個人!
可這個沈余芯呢?
卻口口聲聲說那是她的男人!
這不就是……小姨子覬覦姐夫嗎?
“我的天!”
“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住堂姐的家里,吃堂姐的,用堂姐的,卻連堂姐的未婚夫都要肖想?”
“虧她剛剛還哭得那么可憐,原來打的是這種齷齪主意!”
如果說之前的憤怒,是因為感覺自己被欺騙、被利用。
那么此刻,眾人的情緒,已經(jīng)轉(zhuǎn)變?yōu)橐环N純粹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鄙夷!
那一道道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能刮掉人一層皮。
太惡心了!
這種行為,在他們這些接受過教育的進(jìn)步青年看來,簡直是道德敗壞,無恥到了極點!
沈余芯死死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jìn)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那刺痛,卻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她此刻心頭燃燒的恨意!
她恨!
她恨這些知青的愚蠢和跟風(fēng)!
更恨沈余蘿,是她,把自己推到了這個萬劫不復(fù)的境地!
不過……
一絲陰冷的慶幸,又從恨意的縫隙中鉆了出來。
還好。
還好這趟車是開往北邊的。
而她,是要去大西北的。
這些蠢貨,跟她不是一個目的地。
等下了車,天南地北,誰也不認(rèn)識誰。
今天在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都將被這趟列車帶走,不會有人知道她的過去。
想到這里,沈余芯的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氣。
可轉(zhuǎn)念一想,她又懊惱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本來,她還打算在路上跟這些知青搞好關(guān)系,利用他們的同情心,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好過一點。
說不定還能從他們手里摳出點吃的用的。
現(xiàn)在全完了!
別說優(yōu)待了,這些人不往她碗里吐口水都算是客氣了!
歸根結(jié)底,都怪沈余蘿!
都怪她!
她好好地待在她的軟臥車廂里享受不好嗎?
為什么要跑到這又臟又?jǐn)D的硬座車廂來!
來戳穿她,來看她的笑話!
沈余芯根本不知道,沈余蘿之所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正是因為有幾個正義感爆棚的男知青,聽了她的哭訴,在餐車“打抱不平”的結(jié)果。
而此刻,那幾個男知青正聚在車廂連接處,一個個臉上寫滿了后怕和慶幸。
“我的娘,幸好咱們?nèi)チ??!?/p>
“是??!要不是咱們把沈余蘿同志給請過來了,咱們怕不是要被那個女人騙一路!”
“現(xiàn)在想想都后背發(fā)涼,這要是到了地方,還指不定被她怎么當(dāng)槍使呢!”
“可不是嘛!現(xiàn)在剛上車就把她的真面目給揭穿了,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幾個人越說越覺得慶幸,看向沈余芯方向的眼神,也越發(fā)厭惡起來。
……
而在另一邊。
穿過叮當(dāng)作響的車廂連接處,嘈雜的人聲被徹底隔絕在身后。
顧煜宸牽著沈余蘿的手,走在通往軟臥車廂的安靜過道上。
他那張慣來冷峻的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出毫不掩飾的困惑。
終于,他還是沒忍住,沉聲開口。
“沈余芯她……”男人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是不是腦子有?。俊?/p>
“咱們就在同一趟車上,她撒的謊,只要我們一出現(xiàn),立刻就會被戳穿?!?/p>
“她怎么敢的?”
顧煜宸實在無法理解這種邏輯。
在他看來,這簡直是愚蠢到了極點。
沈余蘿聞言,卻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她的腳步?jīng)]停,聲音帶著一絲了然。
“這不是蠢?!?/p>
“這是一種認(rèn)知偏差?!?/p>
看著顧煜宸依舊不解的眼神,沈余蘿放慢了腳步,側(cè)過頭,眸光清亮地看著他。
“準(zhǔn)確地說,是因為她以前從來沒有坐過火車。”
“在她的認(rèn)知里,軟臥車廂和硬座車廂,是兩個完全獨立、互不相通的世界?!?/p>
“她以為我們買了軟臥票,就會一直待在那一節(jié)車廂里,直到下車。”
沈余蘿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她根本就不知道,火車上還有一個叫‘餐車’的地方?!?/p>
“更不知道,餐車是所有車廂的乘客都可以去的?!?/p>
“所以她才敢那么肆無忌憚,因為她篤定,她的謊言,根本沒有被戳穿的機會?!?/p>
聽完沈余蘿的分析,顧煜宸那張冷峻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夾雜著驚奇和鄙夷的復(fù)雜神色。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這個匪夷所思的邏輯。
最后,他從喉嚨里擠出一聲極輕的嗤笑。
“原來如此?!?/p>
“井底之蛙,坐井觀天。”
這八個字的評價,簡直是把沈余芯的愚蠢和短視,釘在了恥辱柱上。
沈余蘿彎了彎唇角,沒再多說什么。
有些人的可悲,就在于她的世界,只有她那口井那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