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余蘿和顧煜宸站起身,挨個跟眾人道別。
走到劉政委面前時,這位看著像個笑面佛的和藹長輩,卻特意叫住了顧煜宸。
“小顧啊?!?/p>
“你明天不是要請大家吃飯嗎?”
劉政委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不容置喙。
“下午就別來營地了,好好在家陪陪小沈,順便把明天的事準備準備?!?/p>
顧煜宸挺直了背脊,沉聲應(yīng)道:“是,政委?!?/p>
跟一營長夫人陳智慧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態(tài)度不同,另外兩位副營長的愛人,對沈余蘿的態(tài)度都顯得格外客氣和友好。
臨走前,還特意拉著她的手,讓她有空一定去家里坐坐。
沈余蘿心里跟明鏡似的。
她們的男人,想必早就把顧煜宸的情況打聽清楚了。
一個二十四歲,聽說家里背景不簡單不說,還是能憑著實打?qū)嵉膽?zhàn)功坐到副營長位置的年輕人。
就算沒有背景,這樣的人,也絕對是前途不可限量。
聰明人,從不會主動去得罪一個未來的強者。
回去的路上,太陽還明晃晃地照在頭頂上。
微風(fēng)拂過,帶著西北特有的干燥氣息。
沈余蘿走在顧煜宸身邊,忽然仰起小臉,清澈的杏眼里閃著狡黠的光。
“煜宸,我今天發(fā)現(xiàn)一件很有意思的事?!?/p>
顧煜宸側(cè)過頭,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詢問。
“嗯?”
沈余蘿背著手,腳步輕快得像只蝴蝶。
“那個王副營長家的嫂子,她一筷子香菜都沒碰過,我猜她肯定不愛吃那個。”
“還有團長,他碗里的蔥花,全都悄悄挑到桌子上了?!?/p>
“二營長最實在,那盆清燉羊肉,他一個人就吃了快小半盆,看來是真愛?!?/p>
她像個獻寶的小孩,把自己在飯桌上暗中觀察到的“秘密”一個個地抖了出來,語氣里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
顧煜宸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有些驚詫地看著她。
陽光下,女孩的臉龐瑩白如玉,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滿了星河。
他的喉結(jié),不易察覺地滾動了一下。
低沉的嗓音里,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訝異。
“我以為,你一直在跟齊嫂子聊天。”
他以為,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新交的朋友身上。
沒想到,她竟將所有人的習(xí)慣,都不動聲色地盡收眼底。
沈余蘿聽出了他話里的驚訝,下巴立刻揚得更高了。
她踮起腳尖,湊到他面前,一雙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那當(dāng)然!”
“我這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她得意地晃了晃小腦袋,聲音又甜又軟,帶著一絲撒嬌的意味。
“怎么樣?我是不是很厲害?”
看著她這副明媚又嬌俏的模樣,顧煜宸緊繃了一天的面部線條,瞬間柔和了下來。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仿佛有冰雪在悄然融化,漾開了一圈圈溫柔的漣漪。
他看著她,唇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勾起一個極淺、卻真實無比的弧度。
“嗯?!?/p>
他應(yīng)了一聲,覺得不夠,又用那能讓耳朵懷孕的低沉嗓音,認真地補充了一句。
“很厲害。”
得到男人的夸獎,沈余蘿心里甜絲絲的,像喝了一大口蜜。
她那雙亮晶晶的杏眼又彎了起來,里面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那當(dāng)然要厲害啦?!?/p>
她的聲音軟糯,帶著幾分理所當(dāng)然的嬌氣。
“明天畢竟是我們請客,是主人家。”
“總得知己知彼,摸清楚客人的喜好,這樣才能讓大家吃得開心,吃得盡興嘛。”
她這番話說得條理分明,周到又體貼,完全不像一個只知道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
顧煜宸看著她,眼神里的欣賞和柔情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一直以為,她只是個需要被小心呵護的嬌花。
卻沒想到,這朵嬌花不僅自己悄悄地扎了根,還懂得如何去體貼照顧別人的感受。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攥住,又軟又漲。
“你爸媽……”
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感慨。
“真的把你養(yǎng)得很好?!?/p>
“你真的很厲害?!?/p>
這一次,他不是敷衍,不是哄她開心,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鄭重其事地,再次肯定了她。
然而,沈余蘿臉上的笑容,卻在聽到“爸媽”兩個字時,瞬間凝固了。
那抹明媚的光,從她眼底悄然褪去,只剩下一片空茫。
她整個人,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愣在了原地。
空氣中的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顧煜宸心頭猛地一咯噔。
他那雙深邃的黑眸里,瞬間劃過一絲懊惱和緊張。
他是不是說錯話了?
“余蘿?”
他試探著開口,聲音都繃緊了。
“我是不是……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沈余蘿緩緩地回過神,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像受驚的蝶翼。
她抬起眼,看向面前這個高大男人臉上毫不掩飾的擔(dān)憂,輕輕搖了搖頭。
“不是的,”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飄忽,“我只是……有點意外?!?/p>
“因為這些年,所有人都說,我是被嬌寵著長大的?!?/p>
“他們說我什么都不會,是個被養(yǎng)廢了的草包?!?/p>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
“你是第一個……說我厲害的人?!?/p>
話音落下,她的思緒卻不受控制地飄向了那遙遠又慘烈的上一世。
在跟顧煜宸離婚后,她就前往了港城,投奔外公林岳。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位叱咤風(fēng)云的傳奇人物。
外公坐在古色古香的書房里,目光慈愛又帶著審視,問她:“余蘿,告訴外公,你都會些什么?”
那一刻,她羞愧得幾乎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會什么?
她只會花錢,只會享受,只會發(fā)脾氣。
跟她比起來,不茍言言的表哥林志豪,能流利地切換普通話、粵語和英語,處理著家族龐大的生意。
其他的表姐弟妹們,也個個身懷絕技,不是懂金融就是會幾國語言,甚至連馬術(shù)、擊劍都樣樣精通。
在他們耀眼的光芒下,她就像個格格不入的廢物,一個只會依附于家族的菟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