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兩道目光注視著，蘭小琴心頭莫名一跳，但還是梗著脖子，將目光精準(zhǔn)地鎖定在顧煜宸身上。

她臉上瞬間換上了一副天真無辜的表情，仿佛剛才那個咄咄逼人的刺猬不是她。

“那個……軍官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呀？”

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好像在問今天天氣怎么樣：“你幫了我這么大一個忙，我總得知道恩人叫什么名字吧？”

她眨了眨眼，視線在顧煜宸和沈余蘿之間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沈余蘿身上，帶上了幾分促狹的笑意。

“這位女同志，你一看就大度，應(yīng)該不會連這點小事都吃醋吧？”

這番話，既是試探，也是挑釁。

沈余蘿聞言，非但沒有生氣，唇角反而微微一勾，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那雙清亮的眸子，直直地望進(jìn)蘭小琴的眼里，帶著一絲洞察人心的銳利。

“如果我說……”她故意頓了頓，聲音不急不緩，“我吃醋了呢？”

“……”蘭小琴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她又被噎住了。

她預(yù)想過對方一百種反應(yīng)，或許是羞澀否認(rèn)，或許是故作大方，或許是惱羞成怒。

唯獨沒想過，對方會這么云淡風(fēng)輕地，把這個“醋壇子”的帽子，穩(wěn)穩(wěn)地扣在了自己頭上！

這下，輪到她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顧煜宸深邃的眸光里閃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分給蘭小琴。

他拉著沈余蘿，轉(zhuǎn)過身，邁開長腿，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這次，再沒有任何停留。

蘭小琴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著那三人的背影越走越遠(yuǎn)，最后徹底融入了濃稠的夜色里。

她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抬腳踢飛了一顆小石子。

“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低聲咕噥了一句，這才彎下腰，重新將散落在地上的柴火捆好，吃力地抱起來，轉(zhuǎn)身朝著紅旗村的方向走去。

剛一腳踏進(jìn)知青院的大門，就看到兩個人影從屋里走出來。

是劉美紅和鐘曉茹。

她們仨是高中同學(xué)，關(guān)系自然比院里其他人要親近幾分。

蘭小琴心里的火氣還沒消，見到熟人，更是找到了傾訴的出口。

她把懷里的柴火“砰”的一聲，重重地摔在院子角落。

那動靜大得，把剛要開口的劉美紅和鐘曉茹都嚇了一跳。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這是跟誰置氣呢？”鐘曉茹撫著胸口，夸張地叫道。

蘭小琴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拿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氣呼呼地開口。

“別提了！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去撿個柴，居然碰上三個農(nóng)村潑婦，不講道理，還想動手搶東西，簡直了！”

鐘曉茹一聽，立刻湊了過來，臉上露出同仇敵愾的神情：“我就說吧，這鄉(xiāng)下的女人，一個個都野蠻得很，跟她們就不能講道理。”

她一邊說著，一邊幫蘭小琴扇著風(fēng)，嘴里嘖嘖不停。

“你看她們那手，又黑又糙，那嘴一張，能罵出十八條街去，咱們這些城里來的，哪是她們的對手?！?/p>

劉美紅也跟著附和，給蘭小琴遞過去一個搪瓷缸子。

“可不是嘛，一個個跟沒開化的野人似的，小琴你別跟她們一般見識?！?/p>

蘭小琴接過缸子，“咕咚咕咚”灌了兩口涼白開，胸口那股惡氣總算是順了下去。

她把缸子往石桌上一放，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

“不過……”

她話鋒一轉(zhuǎn)，臉上那股子怒氣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夾雜著興奮和炫耀的神秘。

“就在我跟那幾個潑婦快要打起來的時候，有個人過來幫我解了圍?！?/p>

“你們猜猜，那是誰？”

看到蘭小琴那雙突然亮起來，幾乎在放光的眼睛，鐘曉茹忍不住打趣道。

“怎么？還有人來了個英雄救美？”

蘭小琴嘴角一撇，那點得意幾乎要從眉梢飛出去：“說是英雄救美，也沒錯。”

她說到這，又故意嘆了口氣，帶上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惋惜。

“不過可惜，這個英雄……結(jié)婚了?！?/p>

“結(jié)婚了？”鐘曉茹有些詫異，這年頭英年早婚的還真不少。

蘭小琴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那神情仿佛在說什么天大的秘密。

“你們還記得不？就是之前你們來火車站接我的時候，遇到的的那個軍官！”

這話一出，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劉美紅，瞳孔猛地一縮。

蘭小琴壓根沒注意到身邊人的異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當(dāng)時還以為你們跟人家認(rèn)識呢，搞了半天，你們也是偶然碰上的??！”

她說到這，好像生怕兩人忘了似的，又加重了語氣強(qiáng)調(diào)。

“總不能忘了吧！他長得那么帥！”

蘭小琴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近、乎癡迷的回味，雙手托著下巴，眼神都有些發(fā)飄。

“真的帥啊……今天離得那么近一看，就更帥了。”

她像是品咂什么美味一樣，砸了咂嘴，隨即又是一臉的遺憾和不甘。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居然結(jié)婚了?！?/p>

“我還看到他媳婦了?！?/p>

“長得是真漂亮，那皮膚，那身段……嘖，跟他也還算是般配?！?/p>

鐘曉茹聽著這話，下意識地，就沒忍住，悄悄拿眼角的余光瞥了劉美紅一眼。

果不其然，劉美紅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陰晴不定了。

她捏著衣角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jié)都有些泛白。

心頭更是竄起一股無名火。

漂亮？

她當(dāng)然見過那個沈余蘿！

能不知道她長得漂亮嗎？

用得著這個蘭小琴，在這里翻來覆去，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嗎？！

劉美紅指尖的涼意，幾乎要透過薄薄的衣料，刺進(jìn)心口。

而蘭小琴對此一無所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又重重嘆了口氣。

“唉，真是可惜了，問他的名字，他也沒回答我。”

說到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撇了撇嘴，語氣里帶著點顯而易見的酸味。

“他那個媳婦兒，看著柔柔弱弱的，醋勁兒倒是不小?！?/p>

這話音剛落，一道冰冷的聲音就插了進(jìn)來。

“你問人家名字干什么？”

劉美紅緩緩抬起眼，目光像淬了毒的針，直直地扎向蘭小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