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不算完!
她的另一只胳膊下,還夾著一床……棉被!
那雪白的棉花胎,被塑料布包裹著,隔著雨幕都仿佛能聞到陽光曬過的味道!
這些東西,在1975年的鄉(xiāng)下,每一樣都堪稱奢侈品!
這……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順路捎帶”能解釋的了!
這分明就是專門開車帶她去縣城大采購了?。?/p>
那個剛剛?cè)计鸬?、不切實際的幻想,瞬間被這幾網(wǎng)兜的水果蔬菜,砸得粉碎!
李莉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吉普車發(fā)出一聲輕響,緩緩掉了個頭,在眾人復雜至極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說來也巧,車剛走,那淅淅瀝瀝的小雨,竟然也停了。
烏云散開一絲縫隙,一抹殘陽的余暉灑了下來,正好落在沈余芯的身上,給她渡上了一層朦朧的金光。
她拎著大包小包,腳步輕快地走進了知青院。
看著院子里那一張張震驚、嫉妒、惶恐,混雜在一起的臉,她的心里暢快淋漓!
壓抑了這么久的惡氣,仿佛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幾乎是昂首挺胸地回到了房間里,關(guān)上了門。
門外的議論聲像是燒開的水,咕嚕咕嚕地冒著泡,充滿了各種揣測。
李莉抱著胳膊,冷眼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嘴角的譏諷愈發(fā)刻薄。
旁邊一個平日里和她關(guān)系不錯的女知青,有些不確定地小聲嘀咕。
“莉莉,會不會……是我們想多了?”
“說不定她就是運氣好,在路上碰到個好心的解放軍同志,看她可憐順道送她回來,再給了她點東西呢?”
這個猜測,聽上去似乎是唯一一個能洗脫沈余芯“出賣身體”嫌疑的解釋了。
然而,李莉聽完卻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了一聲。
“好心人?”
她伸手指了指沈余芯的房門方向,聲音陡然拔高。
“你見過哪個好心人,一出手就是麥乳精、牛奶糖、桃酥三件套?”
“你再看看那床棉被!嶄新!油布都還沒拆!這得多少布票棉花票?!”
“這哪是好心?這是下了血本!”
李莉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眾人心中最后一絲僥幸。
是啊。
這個年代,誰家的東西是大風刮來的?
萍水相逢,就送這么重的禮?
除非,所圖甚大!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之時,那扇剛剛關(guān)上的門,又“吱呀”一聲,被從里面拉開了。
沈余芯去而復返。
她似乎剛剛放下了手里的東西,兩手空空,臉上掛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怯的紅暈。
她迎著所有人的目光,腳步輕快地走了出來,仿佛剛才那個得意扭曲的笑容從未在她臉上出現(xiàn)過。
她站定在院子中央,看著一眾或坐或站,都用復雜眼神盯著她的知青們,心里那股暢快的感覺,幾乎要滿溢出來。
她故意低下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聲音柔柔弱弱地開了口。
“大家……吃晚飯了嗎?”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等他們回答,沈余芯又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炫耀,卻又極力用羞澀掩蓋的表情。
“剛剛我叔叔帶我去縣城里買了些東西。”
“順便,我已經(jīng)在國營飯店吃過了?!?/p>
國營飯店!
這四個字像一顆炸雷,在所有知青的耳邊轟然炸響!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逢年過節(jié),干部們才舍得去搓一頓的地方!
他們這些知青,來這里大半年,連國營飯店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沈余芯看著他們一個個震驚到失語的表情,心中舒爽無比,嘴上卻依然保持著那份天真無辜。
“今天就不跟大家一起吃了,你們……你們不用做我的飯了?!?/p>
這話聽上去客氣,卻像一根無形的針,瞬間劃清了她和他們之間的界限。
我們,已經(jīng)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李莉黑著一張臉,心里早已罵開了。
裝什么裝?!
不就是攀上了個野男人,真以為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而其他知青的想法,則要單純許多。
他們的震驚過后,腦子里立刻冒出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
沈余芯的叔叔?
她在這大西北哪來的叔叔?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那個堂姐沈余蘿的爸爸了!
畢竟,看沈余蘿的穿著打扮,就知道她家條件肯定不差。
堂姐的爸爸,給落難的侄女買些東西,再請去國營飯店吃頓飯,這完全合情合理!
要是讓沈余蘿知道他們這個想法,怕是會氣得當場罵娘。
那個滿腦肥腸、眼神渾濁的老色胚王副主任,何德何能,也配當她爸?!
一個戴著眼鏡,平日里話不多的男知青,終于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推了推眼鏡,主動開口問道。
“沈余芯,你哪來的叔叔?”
“難道……是你堂姐的爸爸來看你了?”
聽到“沈余蘿”這三個字,沈余芯臉上那精心維持的羞澀笑容,瞬間僵硬了一瞬。
她心里涌上一股說不出的不爽。
為什么?
為什么所有人都覺得,她得到的一切,都和沈余蘿有關(guān)?
她就是要證明,就算沒有沈余蘿,她沈余芯,一樣能過得比所有人都好!
她抬起下巴,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刻意的疏離和冷淡。
“我叔叔就是我叔叔?!?/p>
“跟我堂姐,才沒有關(guān)系?!?/p>
此話一出,全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是沈余蘿的爸爸?
那還能是誰?
一個和她堂姐沒關(guān)系,卻又對她如此大方,甚至還有能力開吉普車的“叔叔”?
眾人面面相覷,腦海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大家心里紛紛猜測起來,這個神秘的“叔叔”……到底是什么來頭?!
吉普車!
這個年代,別說坐上,就是親眼見過的都沒幾個!
那可是團級以上的干部,或是縣里頭頭腦腦才能坐的鐵家伙!
一個來路不明的“叔叔”,開著吉普車,出手就是麥乳精、新棉被……
這背后代表的權(quán)力和財力,讓這群年輕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和……嫉妒。
在眾人或震驚、或嫉妒、或鄙夷的復雜視線中,沈余芯的目的達到了。
她挺直了腰桿,下巴微微揚起一個優(yōu)雅而又疏離的弧度。
她就像一只斗勝了的孔雀,施施然地轉(zhuǎn)身,留給院子里所有人一個決絕而高傲的背影。
“砰”的一聲。
房門再次關(guān)上,也將兩個世界徹底隔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