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三劍還三刀，逼得刀術(shù)超出絕頂一線的秦至臻遁入虛空。

    又鋪開火界，令秦至臻一時無法近身。

    而后在秦至臻攻擊火界之時，直接引動瞳術(shù)，在神魂層面一決生死。

    每一個選擇，都堪稱完美。

    姜望在這一戰(zhàn)里展現(xiàn)出來的戰(zhàn)斗才情，令人心驚！

    作為上半場的勝者，黃舍利當(dāng)然要重點關(guān)注她決賽的對手。在她的審美標(biāo)準(zhǔn)里，姜望現(xiàn)在多少也算個“氣質(zhì)美人”，更是要多看幾眼。

    然而對于姜望現(xiàn)在的這一系列應(yīng)對，她自忖就算開啟菩提，對戰(zhàn)機的把握也不過如此了，可姜望卻明明沒有動用神通！

    僅靠自身……

    僅靠自身的戰(zhàn)斗才情！

    這何等恐怖？

    觀戰(zhàn)的很多人，包括楚煜之在內(nèi)，都無法知道姜望在神魂層面有多強，但只消想一想項北，也能揣測一二。

    難道備受矚目的天府修士，竟要折戟于此？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他才悚然一驚。何以一直覺得秦至臻會與黃舍利會師決賽的他，甚至已經(jīng)在分析天府戰(zhàn)絕巔之勝負(fù)的他，此刻竟然會覺得姜望要贏？

    作為楚人他當(dāng)然希望秦人輸，但秦至臻的五府同耀擺在那里，又有超越同境絕頂之刀，怎么想也不應(yīng)該輸才對！

    坐在他旁邊的左光殊，則小聲跟屈舜華說了一句：“還不止如此呢！”

    語氣中很有些驕傲。

    屈舜華揚了揚下巴，沒有說話。

    姜望所學(xué)到的乾陽之瞳的瞳術(shù)，只有一式墜西。

    然而只這一式，被他用到極致。

    借助單騎入陣圖殘卷，強闖秦至臻通天宮，傾盡神魂之力，要畢其功于一役。

    “大日墜毀，天地已絕?！钡囊荒?，灼燒著秦至臻的身心。

    面對此景此威，他不得不驚疑，難道神魂也被拉扯到了火界？

    身既在火界，心亦在火界？

    但秦至臻畢竟是秦至臻，這驚疑只存在一瞬，立即就被斬去。

    他非常清醒地認(rèn)知到，他就在自己的通天宮內(nèi)，而此時此刻，已是生死存亡之機！

    此時遁入虛空，也逃不掉神魂的攻擊，而且受火界所限，遁入虛空也不再是毫無滯澀。這個時候，稍緩一步就已經(jīng)是生死距離。

    然而神魂狀態(tài)的秦至臻，只是右手往身上一抓，直接扯下來一件薄如蟬翼的黑衣！

    這“黑衣”與他現(xiàn)世所披的那件不同，介于虛實之間，纖薄卻不透，有隱隱的煞氣在其上流轉(zhuǎn)。

    當(dāng)他將這件“黑衣”扯下來的時候，整個通天宮，霎時一空！

    那單騎入陣之圖、那烈日墜世之景、那強大到恐怖的神魂力量，都印在這薄薄的一層黑衣上，成為黑衣上的畫圖，被他一并扯去！

    是為神通，無衣！

    豈曰無衣？戰(zhàn)魂為袍！

    此衣戰(zhàn)魂所化，出則為戰(zhàn)，入則為御。

    為戰(zhàn)之時，則顯化于身外，一拳一刀，在原本的殺傷之外，也附帶神魂殺傷。

    為御之時，則披于神魂，抵抗神魂層面的攻擊。

    一如此刻，秦至臻只將這魂衣一扯，姜望恐怖的神魂攻勢便煙消云散！

    在與雍國北宮恪的那一戰(zhàn)中，他占據(jù)絕對主動，游刃有余，其實是非常從容地看完了姜望與項北之戰(zhàn)。

    而后才是針對性地展露五府同耀，試圖摧垮姜望的斗志，澆滅他大勝強敵后的自信。

    為什么明明看過了姜望與項北之戰(zhàn)，知曉姜望神魂力量必然強大之后，他還給了姜望掀起神魂之爭的機會？

    因為這雖然是姜望的機會，卻也是他的機會！

    姜望在圖謀他的時候，他也在圖謀姜望！

    人在得意的時候最危險，在最高峰的時候，反而最容易摔死。因為站得太高，也太放松。

    姜望要畢其功于一役，以神魂來殺他。

    這就是他反殺姜望的時機所在！

    神魂之爭，戰(zhàn)于瞬息。

    魂衣扯下，將神魂層面遭遇的所有攻擊都移開，通天宮已經(jīng)清凈。在火界之中，仍然保持著握刀姿態(tài)的秦至臻，長刀驟然加快，迅速完成了現(xiàn)世滅，將火界斬出一道口子！

    轟隆??！

    流星崩散，焰雀墜落。

    火的世界開始?xì)纭?br />
    姜望的火界之術(shù)，畢竟沒有到生滅由心的境界。雖然生機勃勃，可一旦出現(xiàn)“天缺”，還是沒有自動修補的能力，只能迅速走向崩潰。

    非是火界不強，而是它遇到的對手太可怕。

    秦至臻右手持刀，左手再次抓起一件虛幻黑衣，往身上一按。

    身披戰(zhàn)魂之衣！

    啪。

    極輕的、像是一個氣泡破碎的聲音。

    那件虛幻黑衣之上，落日墜世的畫面還在繼續(xù)，卻驟然崩解，連帶“黑衣”一起，化作無數(shù)碎片，就此消失。

    秦至臻唯獨漏算了這一點——

    那就是姜望的神魂攻擊，比他想象中的更強，強到接近他無衣神通的極限！

    他雖然以無衣神通將其抹去，但顯化的魂衣也碎滅當(dāng)場，一時難以重聚。

    在剛才的這次交鋒里，姜望的神魂攻勢如果再強一點，他的無衣神通甚至都抹不掉，恐怕詐敗都要變成真敗了！

    好在這一局已經(jīng)過去，新的交鋒正要開始。

    意欲身披戰(zhàn)魂之衣，也只是出于對姜望的重視。

    事實上抓住姜望神魂攻擊失敗的間隙，他已占據(jù)大優(yōu)之勢。

    碎滅了火界只是其一。

    像以往的無數(shù)次戰(zhàn)斗一樣，他每一步都踩得很穩(wěn)，踩在一個一個的優(yōu)勢上，走向永不動搖的勝利結(jié)果。

    在眾人眼中所見——

    秦至臻披戰(zhàn)魂之衣失敗，但動作沒有絲毫停滯，仍然是縱步前躍，在碎滅的火之世界里穿行。

    轟轟轟轟轟！

    他體內(nèi)驟然亮起五個光源，開啟了五府同耀！

    兩人之間巨大的距離一閃而逝。

    穿過殘花、裂羽、碎石，在火界的末日中，殺向火界的主人！

    這便是絕頂天驕的風(fēng)姿！

    剛離殺局，又啟殺局。

    勝負(fù)之勢，瞬息萬變。

    人們可以看到，璀璨破滅的圖景之中，一襲黑衣掠過，黝黑刀鋒劃破長空。

    秦至臻在火界末世之中，殺將出來！

    呼……

    迎面吹來了什么。

    神魂感受到了寒冷。

    耳邊……那是輕柔的風(fēng)聲。

    一縷霜白色的風(fēng)，化為一支通體黝黑、尖端霜白的長釘，倏忽出現(xiàn)在秦至臻面前，釘向他的心口！

    對于五府同耀狀態(tài)下的秦至臻，姜望以殺生之釘，正面相迎！

    八風(fēng)神通之中，不周風(fēng)殺力第一。

    燕梟不死不滅，燕梟之喙，湮絕生機，乃成殺生釘。

    此二者相合，殺力無匹，曾于海外弦月島，當(dāng)著近海一眾修士的面，釘殺季少卿。令下血本布置法壇的當(dāng)世真人都無法緩救。

    五府同耀狀態(tài)下的秦至臻，可能攖其鋒？

    人們注定等不到答案。

    因為就在下一刻。

    在人們的視線里，秦至臻倏然消失了！

    火界碎滅之后，他又可以從容行走于虛空。

    而且在五府同耀的狀態(tài)下，他在虛空之中更自如、更迅速，可以無視許多危險。

    殺生釘出而無功，重新化為霜白之風(fēng)飄轉(zhuǎn)。

    而自姜望的身后，一柄黝黑的長刀探將出來。

    嘩啦啦！

    鐵鏈之聲！

    漆黑的鐵鏈同樣自虛空中鉆出，交叉在姜望身后。

    法家秘傳，囚身鎖鏈！

    姜望早有準(zhǔn)備，以來自虛空的捆縛，對抗來自虛空的攻擊。

    但那柄漆黑的橫豎刀只是一轉(zhuǎn)。

    咔嚓！

    兩條漆黑的鎖鏈，變成四截蕩開。

    姜望的囚身鎖鏈，竟然在虛空之中被尋到，就此被一刀兩斷！

    鐺！

    長刀繼續(xù)前行，但被雪亮的劍鋒抵住。

    姜望連人帶劍，整個人被斬退三丈遠(yuǎn)！

    這是絕對的、力量的壓制，五府同耀，五個動力源混同，姜望根本不足以抵抗！

    但在疾退之時，他足下輕點，青云印記現(xiàn)而又消。

    有一種飄逸從容的美感。

    好像是被斬退，又像是主動避讓，以期再戰(zhàn)。

    叫人難測虛實。

    已經(jīng)吃過近身搏殺之虧的秦至臻，并未戀戰(zhàn)，長刀一收，已再次隱于虛空。

    演武臺上一時空空。

    唯獨有姜望持劍飄渺而退，風(fēng)姿卓然。

    一縷霜白色的風(fēng)飄在遠(yuǎn)處。

    而漫天的火雨正垂落，似為人哭，似為人歌——

    這是一個璀璨世界崩潰的過程。

    觀者或許能夠好好欣賞這樣一幅畫卷。能夠略過其殘酷，欣賞其美麗。

    臺上的人，卻只求生死勝負(fù)。

    嗖嗖嗖！

    忽有破空聲疾來。

    上、下、左、右、后方。

    足足五道慘白色如骨質(zhì)的鎖鏈，穿梭虛實之間，向姜望纏來。

    限于身，縛于魂。

    同列法家十大鎖鏈之一，名為縛魂鎖鏈！

    姜望攻之以囚身，秦至臻就還之以縛魂。

    而且很明顯，在法家十大鎖鏈的修行上，他強出姜望不止一籌。

    這五根縛魂鎖鏈快速絕倫，來去倏忽。

    但赤紅色乾陽之瞳只是一看，那在虛實之間疾馳而來的縛魂鎖鏈，便明顯頓了一下，而后……崩解！

    姜望的目光轉(zhuǎn)過一圈，足足五道慘白色的縛魂鎖鏈，便接連崩散！

    在觀戰(zhàn)者的視野中，這一幕簡直強大到令人驚悚！

    實際上自然并非如此簡單。

    法家十大鎖鏈中，囚身鎖鏈?zhǔn)乔艚馍恚|則無脫?？`魂鎖鏈?zhǔn)墙d神魂，囚則無力。

    憑借著此術(shù)，秦至臻也是有神魂征伐能力的。當(dāng)然，捆縛多于殺伐。

    他畢竟不是三刑宮的核心真?zhèn)?，所修縛魂鎖鏈與姜望修的囚身鎖鏈一樣，都是“外傳”的版本。雖然也很珍貴，但并非頂尖，不足以真正匹配法家十大鎖鏈的名聲。

    秦至臻雖然把這門縛魂鎖鏈修到了一定的境界，加上無衣神通，足以應(yīng)對絕大部分神魂征伐的場面。

    但還遠(yuǎn)不能跟項北比。

    也更比不上姜望。

    此時動用縛魂鎖鏈，很顯然是忌憚姜望的神魂戰(zhàn)力，想把他的神魂力量暫時封鎖。

    而姜望只以乾陽之瞳，一眼望之。

    目光是有重量的。

    修行到如今，開啟乾陽之瞳的他，已經(jīng)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影響目光的重量。

    所以他一眼看過去，疾馳的縛魂鎖鏈便頓住，那正是被瞳力魂力所逼停。

    當(dāng)然，只這一眼，也不可能把縛魂鎖鏈如何。

    真正起到作用的，是這個瞬間，它們被印入了單騎破陣圖中，姜望使用項北留下來的秘法，反助它們“入陣”，而后以海量的神魂匿蛇、神魂焰雀，將之撕碎。

    縛魂鎖鏈再強，也只有五根。姜望的神魂匿蛇、神魂焰雀，卻是數(shù)以千計。根本縛不過來!

    但是因為神魂層面的交鋒難以察覺，哪怕百轉(zhuǎn)千回，攻防激烈，在很多人看來，就只是姜望一眼看過去，縛魂鎖鏈便崩解。

    讓人很難不驚懼。

    秦至臻出動縛魂鎖鏈無功，人也隱在虛空中。

    其時火界尚未潰盡。

    一眼碎縛魂的姜望提劍四顧。

    呼……吸。

    整個世界安靜得好像只剩下呼吸。

    但其實所有的聲音，都臣服于姜望的雙耳。

    聽得到的，聽得到的……

    火星碎滅時，小小的、噼啪噼啪的聲音。

    焰雀崩潰的、不甘的哀鳴……

    焰花開了又謝，昨離又今別。

    衣角輕輕卷動，略帶哀愁的輕響。以及……

    另一個人身上，血液流動的聲音！

    姜望回身一劍橫割！

    “名士潦倒，生死勾仇”式！

    天地之間，生出一道橫線。

    此橫線劃分天地，分割生死。

    正截在卷來的夜色前。

    鐺！

    刀劍交擊。

    姜望又復(fù)，踏青云而退！

    秦至臻再次隱沒虛空。

    呼……吸。

    氣血翻涌，止于體內(nèi)。

    道旋轉(zhuǎn)動，補充著真元。

    在力量上占據(jù)絕對的下風(fēng)，但姜望依然表情從容。

    與五府同耀狀態(tài)下的秦至臻如此對撞，當(dāng)然免不了受些暗傷。

    用平步青云仙術(shù)來卸力，也稱得上奢侈。

    但善福青云術(shù)介源源不斷，根本不在意這點消耗。

    面對開啟五府同耀又加持煉虛神通的秦至臻，在恐怖的力量壓制下，只是受些碰撞后不得已的暗傷，也已經(jīng)是不錯的結(jié)果。

    歸根結(jié)底，在于他能夠捕捉到秦至臻神出鬼沒的刀！

    既然抓得到、抵擋得住、死不了，那就沒有什么好憂慮。

    現(xiàn)在的每一次交鋒，都是在補充著“知見”。

    交鋒越多回合，他的“捕捉”，就越精準(zhǔn)。

    直到……

    秦至臻的每一刀，都被他所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