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干涉兩個器靈的交流。
除了兩位宗主與郁嵐清外,進入遺跡的其他修士,正在有條不紊地搜尋著遺跡中其他線索。
“玄天劍……還真能勸得動這口大鐘,額,這位大鐘前輩?”云海宗主不確定對方作為上古器靈,神識能否強大到可以捕捉到自己的神識傳音,說話不由客氣了幾分。
“不好說?!庇魨骨逵X著玄天劍的口才頗為了得,備不住真能勸動那口心灰意冷的大鐘。
一番推心置腹,熱血鼓舞之后,暮氣沉沉的大鐘果真燃出幾分剿滅魔焰的斗志。
他的實力顯然比玄天劍更高,靈識已能擬化人形,雖不能如策前輩一樣完全幻化成人,但口吐人言早已不在話下。
在玄天劍的鼓動下,一直停留原地的大鐘終于飛離地面幾分,所有對著前方郁嵐清、云海宗主幾人說道:“今后你們若與魔焰開戰(zhàn),可來此地喚我,我愿與你們一同迎戰(zhàn)?!?/p>
許是感覺自己這番說辭,太像推脫之言,聽上去有些對不起剛對自己推心置腹的靈劍小友,他又多解釋了一句:“既然太初殿的禁制開啟,這段時間,我想留在此地,查明主人隕落的真相?!?/p>
當年它與主人,一個留在太初殿內,一個離開大殿探查外面的情形。
一個殿內,一個殿外,相聚并不遙遠,卻就此永遠陰陽兩隔。
在主人隕落的那刻,它能清晰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羈絆開始逐漸消散。
“你這老古板!你難道沒有想過,禁制開啟,就是預示著你應當跟我們離開的意思?”玄天劍又開始湊近大鐘念叨。
大鐘這次倒是不再將它振開,只是嘶啞的嗓音依舊透著堅定:“我要先查明主人的死因。”
玄天劍還想再勸,郁嵐清打斷他們的對話,“前輩,你的主人就是桑虞前輩,可對?”
“嗯?!彼粏〉穆曇舻貞?。
它并不意外,郁嵐清能喊出自己主人的名號,畢竟方才在玉簡里,它也曾提到過多次自己主人的名字。
“那你或許不用再去搜查。太初殿外,有人曾看到過桑虞前輩,你可從她口中問出當年的情形。”
鐘聲驟然急促。
郁嵐清識海中的聲音也陡然拔高,帶著驚恐:“你這小輩,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庇魨骨宀辉倮頃R海內沙啞聲音的叫嚷,眼神一凜,凝神調動識海內化作牢籠的鴻蒙元氣,將這一縷殘魂從識海中送了出來。
青鴻劍隨之祭出,一道道劍氣擦著殘魂飛過,在她四周形成一個由劍氣結成的嶄新牢籠,先前困住殘魂的鴻蒙元氣,也在這一刻融入進郁嵐清所使的劍氣當中。
一縷殘魂在劍光的照映下,呈現(xiàn)一團渾濁的灰色。
未現(xiàn)人形。
并非無法做到,而是她刻意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郁嵐清又豈會如她的意?
凌厲的劍氣逐漸收緊,帶著幾分脅迫的意味,那團灰蒙蒙的渾濁之氣,不得已幻化出一道虛影,頗有些氣急敗壞,“你這小輩,實在欺人太甚!”
“胡管事?”
鐘聲化作驚訝的疑問:“你竟然沒死?”
那殘魂所化的虛影見自己已被認出,低垂下頭,顯得很是心虛。
大鐘發(fā)出的聲音卻變得尖銳起來,“你一直置身太初殿外……主人的死,難道與你有關?”
厚重的大鐘飄離地面,來到殘魂面前,氣勢磅礴,仿佛隨時能將這一道殘魂震得魂飛魄散一般。
殘魂嚇得險些維持不住幻形,面對大鐘的質問,口中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
與在郁嵐清面前端著“前輩”架子不同,面對大鐘,這縷殘魂就像是耗子見了貓。
用不著別人再問,她便一股腦,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主動交代了個清楚。
原來這道殘魂原名胡春雪,生前的身份并非什么渡劫境大能,而是桑虞長老靈峰上,一位統(tǒng)管雜役弟子的管事。
雖有化神境修為,但在太和宗這樣的頂尖大宗門里,根本就數(shù)不上名號,等閑時候連桑虞長老的面都見不到。
大鐘之所以記得她,還是因為她這條命,就是桑虞前輩救下來的。
當年桑虞長老還不是長老,凝結元嬰外出歷練之時,偶然救下了一群被邪修抓走的女孩,其中就有胡春雪。
桑虞長老瞧她有修行資質,便將她領回了太和宗,后來桑虞長老突破化神,單辟靈峰,見她修為小有所成,便將她選來了自己的靈峰,還給了個小管事的差事。
靠著桑虞長老手指縫里時不時露出的好處,以及宗門其他人因桑虞長老而為她行的方便,幾百年時間,她也終于趕在壽元耗盡之前,修煉到了化神。
只不過,費勁大半生才突破的化神境,與不到百歲就突破的化神境,截然不同。哪怕同為化神境修士,她與當初的桑虞長老待遇截然不同。
莫說單獨開辟靈峰,就連一場大典都沒有,因為那時宗門上下都在忙著為桑虞長老飛升而做準備。
說來唏噓,幾百年光陰,她已化作白發(fā)蒼蒼的老嫗,桑虞長老卻依舊是當年撿她回宗門時的樣貌。
歲月不曾在桑虞長老身上留下任何痕跡。桑虞長老太強大了,她甚至連嫉妒的情緒都不敢生出,但卻萌生了其他心思。
突破化神之前,她只剩最后不到十年壽元,突破化神以后,又憑空多出幾百年來,她不甘心就這樣一直頂著這副蒼老的皮囊,于是動用了一道邪修秘術,取年輕女子鮮血,為自己挽回容顏。
她自以為做的隱蔽,哪知才第二次行動,就被桑虞長老發(fā)現(xiàn)。
念在她沒有真正害人性命,桑虞長老并未將她交到宗門執(zhí)法殿,只是將她逐出了自己的靈峰。
她在傳道堂重新領了一個教導新入門弟子的差事,沒過多久,就迎來了那場令太和宗不復存在的浩劫。
因著先前那些事情,在得知桑虞長老負責太初殿禁制以后,她刻意回避開來,哪知這一回避,就錯過了避入太初殿的最佳時機。
緊接著她身染魔焰,更不敢去太初殿呼救。
就這樣茍延殘喘地在外面過了幾個月時間,她終于受不住魔焰灼燒之苦,自絕了性命。
不知是哪一環(huán)節(jié)出了差錯,自絕以后她還留有一道殘魂,且難得地保持著神智。
那時這片被桑虞長老主動沉入地底的廢墟,除了太初殿外,外面已沒有活人,除了她這一縷僥幸存在的殘魂,就只剩下兩三個被魔焰完全控制,連人形都失去了的家伙。
就在這時,她見到桑虞長老離開了太初殿。
殘魂說到這里,忽然停了下來,抬頭露出一抹慘然的笑,
接著說道:“她與我一樣,都是自我了斷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