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成子此言,是何等的氣派,何等的周全?
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人,我闡教是要定了。
這其中的因果,我闡教也一并接了。
一時間,這偌大的南天門,竟是落針可聞。
那佛門陣中,一眾菩薩羅漢,此刻皆是懵了。
?
廣成子這是什么意思?
何意味???
什么叫替他做主?
什么叫拜入元始天尊門下?
演都不演了是吧?
這已不是暗中較勁了。
這是當著三界神佛的面,打佛門的臉?。?/p>
就完全沒把佛門放在眼里。
便好似他佛門這許多人,這許多的菩薩羅漢,連同那諸位佛祖,在這南天門外站了這許久,于他眼中,竟都不過是些土雞瓦狗。
欺人太甚!
當真是欺人太甚!
你闡教這番做派,與那山間的強人何異?
先是賜寶,再是站臺,如今更是連問也不問我佛門一句,便要當著這三界神佛的面,直接將人給領(lǐng)走了?
你將我佛門置于何地?
將我靈山,將我那兩位教主,又置于何地?
但佛門眾人也都明白。
眼前之人,是廣成子!
是那個敢在封神大劫之中,親手提著火靈圣母的尸身,三謁碧游宮,當著通天教主的面,亦不曾折了半分顏面的闡教首徒!
是那個手持玉虛至寶番天印,連多寶道人那般人物,也要退避三舍的殺伐果決之輩!
如今他既是開了口,那便代表著,他身后那位玉清圣人的意志。
與他動手,那便是與整個闡教為敵!
這其中的分量,便是佛門圣人,也要在心中掂量再三。
不少羅漢金剛,已是面露怒容,那眼神之中,更是燃著幾分屈辱的火焰。
可終究,無人敢于當先開口。
廣成子何等人物,自是察覺到了那佛門陣中投來的,一道道如芒刺在背的目光。
他卻渾不在意。
他本就不是來與人商議的。
今日之事,他要的,便是一個結(jié)果。
他目光在佛門陣中輕輕一轉(zhuǎn),越過了那面色鐵青的燃燈古佛,亦無視了那怒目而視的藥師王佛與大日如來。
最終,落在了隊列之中,那兩位一直垂眉斂目,寶相莊嚴的菩薩身上。
一位手持慧劍,坐騎為青獅。
另一位手持如意,坐騎為白象。
那文殊與普賢二人,心中更是咯噔一下。
又來?
怎么又是我?
他二人心中那叫一個悔,那叫一個苦。
“文殊師弟,普賢師弟?!?/p>
廣成子站定在二人面前。
“貧道方才瞧著,二位師弟似乎是眉頭緊鎖,面有難色?!?/p>
“莫非是覺著,貧道方才那番話,說得有什么不妥之處,心里頭,存了些別的想頭?”
他竟是連個轉(zhuǎn)圜的余地也不留,直截了當?shù)?,便將這二人心中那點不自在,給赤裸裸地揭了出來,擺在了這三界神佛的面前。
此言一出,文殊與普賢二人,臉上熱氣上涌,手腳都不知道往何處安放。
這話,教他們?nèi)绾蝸泶穑?/p>
說妥當?
那便是當著三界神佛的面,背棄了如今的佛門道統(tǒng),認了你闡教這強橫的道理。
說不妥?
那便是要在此處,與這位昔日的大師兄,與他身后的玉虛宮,當面鑼對面鼓地,分個高下,論個短長。
他們二人,哪里有這個膽子?
又哪里有這個臉面?
文殊菩薩到底是心思活絡些,在那無邊的窘迫之中,終究是強自鎮(zhèn)定心神,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合十一禮:“大師......不,上仙說笑了?!?/p>
“上仙金口玉言,代表的乃是玉虛宮的法旨,我等......我等不過是在一旁聆聽的小僧罷了,又哪里敢有什么想頭?”
他這話,說得是滴水不漏,既不敢應,也不敢辯,只想著能將此事輕輕地,糊弄過去。
可廣成子又豈是這般好糊弄的?
只見他聽了這話,竟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那臉上的神情,竟帶了幾分恰到好處的了然與同情。
“哦......原來如此?!彼従徴f道,“貧道明白了。倒不是二位師弟心中有別的想頭,而是到了這西方教中,連想頭也不敢有了。”
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滿是物是人非的感慨:“唉,貧道倒是險些忘了?!?/p>
“說起來,也是我等的不是?!?/p>
“想當年,在昆侖玉虛,師尊他老人家開講大道,最是喜歡聽我等弟子各抒已見,便是說錯了,辯錯了,師尊也從不怪罪,反倒會多加指點?!?/p>
“那時候,咱們師兄弟之間,但凡遇著什么疑難,也總是聚在一處,辯個三天三夜,亦是常事。”
“何曾有過今日這般,連句心里話也不敢說的光景?”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說,你們瞧瞧自已如今這副模樣,離了玉虛宮,到了那西方教,竟是連人話也不會說了,連自家的念頭也不敢有了,當真是可悲,可嘆!
普賢菩薩為人老實些,聽了這話,那張臉已是漲成了豬肝色,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辯解道:“上仙誤會了!我佛門自有佛門的規(guī)矩,講的是六根清凈,尊師重道,非是......非是上仙所想的那般!”
“哦?是么?”廣成子挑了挑眉,那眼神之中,卻不見半分信服,“既是如此,那便更好辦了?!?/p>
他將那話頭輕輕一轉(zhuǎn),便又繞回了原處。
“既然二位師弟,并非是不敢有想頭,那便是對我方才的提議,并無異議了?”
“想來也是?!?/p>
“這陸凡與我闡教有些香火情分,由我闡教出面,了結(jié)了這樁公案,將他引入正途,既全了我玄門的體面,也免得再與佛門多生事端,豈不是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貧道這般思量,想來,二位師弟心中,定然也是贊同的罷?”
他竟是直接將這話,給定了性。
這......
二人張口結(jié)舌,訥訥半晌,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nèi)缃?,是靈山的菩薩,是西方教的棟梁。
佛門在此處擺下了這般大的陣仗,折損了這許多的顏面,為的,便是要將這陸凡明正典刑,好叫三界眾生都瞧個明白,犯我佛門者,雖遠必誅。
如今廣成子一句話,便要將人領(lǐng)走,他們二人若是點了頭,那置佛門的臉面于何地?
置那兩位西方教主于何地?
日后回到靈山,又該如何向佛祖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