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勢貞繼腦袋“嗡嗡”作響,空海和仁海,可是給筑州送來了海量的物資,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若能順利擊退明軍,空海和仁海將會成為倭國頂尖的高僧,風(fēng)光無限,怎么會叛亂呢!
伊藤波滿臉淚水,道:“將軍,千真萬確,空海、仁海騙開了寨門,我兄弟伊藤柱被他們所害,還請將軍,為我兄弟報仇!”
伊勢貞繼心亂如麻,根本沒聽進去伊藤波后來的話,他清楚,明軍登陸意味著什么。
小島進痛心疾首,道:“哎呦!空海、仁海,竟與明賊勾結(jié)?好你個妖僧!”
渡邊勝神情驚恐,道:“那上杉大人呢?上杉大人莫非沒有發(fā)現(xiàn)空海、仁海的陰謀?”
伊藤波苦著臉,說道:“亂軍之中未曾見到上杉大人,多半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p>
伊勢貞繼閉上眼,臉頰微微抽動,片刻之后,他猛然睜開眼,道:“明軍與僧兵聯(lián)手,攻破淺灘營寨,他們必定立足未穩(wěn),吾等現(xiàn)在殺過去還有機會,只要能將明軍與僧兵擊退,搶回淺灘,就有得救!”
伊勢貞繼孤注一擲,他已經(jīng)沒有回旋余地,只剩下這一條路可以走。
伊勢貞繼在贏明軍的時候有多風(fēng)光,在輸給明軍之后,就有多狼狽慌亂,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便是殺回去,不然自己的一切榮耀,都將煙消云散。
足利義滿不會容下他,他伊勢貞繼將一敗涂地,從人人敬仰的將軍,成為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小島進聞言,好言勸說,“伊勢將軍,明賊狡詐,戰(zhàn)力強悍,何況還有五千僧兵相助?我大軍不過兩萬人,若前往淺灘那港口誰來守?不如固守,以待援軍吧?!?/p>
小島進乃是后龜山天皇的心腹,來到筑州協(xié)助伊勢貞繼鎮(zhèn)守是迫不得已。
明軍登陸后,戰(zhàn)力有多強,小島進心知肚明,他手下三千人是后龜山天皇的私兵,死一個少一個。
小島進本人也不是什么剛猛正直之人,讓他跟著伊勢貞繼打打順風(fēng)仗還行,讓他去拼命,他才不會去。
渡邊勝也在勸說伊勢貞繼,道:“伊勢將軍,吾等兵寡,明軍又已經(jīng)登陸,固守在這里等待援軍,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渡邊勝話音未落,就聽伊勢貞繼一聲冷哼,道:“本將還沒問你們,為何后龜山天皇親自準(zhǔn)備來送物資的僧人,會背叛我聯(lián)軍!”
說話間,伊勢貞繼的目光如刀,落在了二人身上。
小島進與渡邊勝同是一怔,小島進道:“空海和尚慣于偽裝,天皇陛下定是被蒙蔽了?!?/p>
嗡!
伊勢貞繼拔出寶刀,目光銳利,道:“我怎么知道,你們兩個沒有和空海和尚一樣,背叛聯(lián)軍呢?”
渡邊勝嚇得滿頭大汗,道:“伊勢將軍,冤枉啊,我們對天皇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小島進也是連連點頭,哭喊道:“將軍,我們二人愿意隨著將軍一起前往淺灘,趕走明軍!”
伊勢貞繼臉上的煞氣漸漸退去,他冷冷地說道:“好,本將好好地看著二位在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
伊勢貞繼腦子還沒壞掉,自然不會真覺得渡邊勝與小島進同空海和尚一樣勾結(jié)明軍,他真正的目的是快速迫使兩個人妥協(xié),與他同去進攻淺灘,爭取一線生機。
伊勢貞繼在進行異常豪賭,成功了,他將立下不世之功,未來前途無限,失敗了,將失去所有榮耀,甚至筑州港口都會一起丟掉,但伊勢貞繼愿意賭一把!
待伊勢貞繼等人領(lǐng)軍,前往淺灘的時候,與趕來進攻筑州港口的明軍半路遇上。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軍旋即交戰(zhàn),一交手,伊勢貞繼才見識到明軍的恐怖。
五軍營的銳士不僅個人武藝出色,善于搏殺,更善于互相配合,同進同退。
表面上看雙方都是倉促迎戰(zhàn),但明軍卻能以三人一組配合,斬殺倭國南北朝聯(lián)軍。
南北朝聯(lián)軍有兩萬人,明軍的數(shù)量在八千,但是場面上,完全是一邊倒,被最精銳的遼東軍打得落花流水,整體陣型在不斷地后退、后退、再后退!
與大明遼東軍作戰(zhàn),伊勢貞繼心里涌現(xiàn)出兩個字:絕望!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無論他們士氣再高漲,也打不過遼東五軍營。
潰敗從某一刻開始,然后以點帶面蔓延到全軍,伊勢貞繼氣得怒吼連連。
“都站??!都給本將軍站?。』貋?!我北朝軍沒有不戰(zhàn)而退的懦夫!站??!”
“小島進!渡邊勝!管住你們的軍隊,誰再敢跑,本將軍就活劈了他們!”
“伊藤波!再挑選一批人頂上去,誰都不許后退,誰若后退本將定斬不饒!”
伊勢貞繼拼命怒吼、指揮,但他卻改變不了倭國軍練練敗退的事實。
淺灘敗退,南北朝聯(lián)軍本就人心惶惶,如今被強行拉來進攻,遇見精銳明軍敗退也在情理之中。
伊藤波全身鮮血,指著正在不斷潰敗的南北朝聯(lián)軍道:“伊勢將軍,不能再拖延了,您看看我軍的形勢吧,我軍敗了,若再不離開,恐怕我們都走不了??!”
伊勢貞繼不甘心就此撤退,可他就是再不甘心,在冷冰冰的現(xiàn)實面前,不得不妥協(xié)。
伊勢貞繼的奮力一搏失敗了,不止失去了淺灘,更將筑州港口一并丟失,至此,明軍一戰(zhàn)攻克筑州門戶,挺近了筑州!
筑州港口、淺灘丟失,令明軍可以直接源源不斷地進入筑州,進而威脅筑后、豐前、肥前三地。
翌日,清晨,筑州港口。
楊帆負(fù)手而立,望著海面上緩緩而來的大明船只,不禁露出暢快的笑意,道:“籌謀許久,連續(xù)敗了數(shù)陣,終于一戰(zhàn)功成!”
吳亞夫握緊了拳頭,說道:“可不是么?兄弟們連續(xù)吃敗仗,心里都憋著一股氣,今日好不容易出氣了,哈哈哈!”
李景隆舉目望去,道:“如今筑州門戶大開,大人,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明軍進入筑州,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從筑州往西面去,進攻肥前,一個是繼續(xù)深入筑州,進攻筑州核心——太宰府。
太宰府乃是筑州第一大城,城防堅固,且里面有不少軍兵駐守,再加上伊勢貞繼的潰軍,明軍要攻占太宰府,難度不小。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不急,我軍在海上來往多日,都乏了,休息今日也無妨,至于那太宰府,吾自有妙計?!?/p>
眾將都笑了,就在這時候,杜臻領(lǐng)著空海、仁海兩人前來見楊帆。
空海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道:“阿彌陀佛,貧僧空海,攜師弟仁海,參見楊總兵。”
楊帆滿面笑容,與兩人見禮,道:“兩位大師無須多禮,破筑州兩位禪師勞苦功高,省卻我大軍死傷無數(shù),楊帆深謝!”
楊帆向兩位禪師行禮,李景隆等人自然不能干瞅著,學(xué)楊帆一起行禮。
空海、仁海受寵若驚,空海輕聲說道:“楊總兵言重了,若不是楊總兵用妙計,讓那伊勢貞繼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不會這么順利?!?/p>
楊帆仰面而笑,說道:“好了,我們就不要在這里互相吹捧了,軍營之中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宴席,請兩位禪師同去,請!”
明軍攻克筑州門戶,自是歡天喜地,忙著打掃戰(zhàn)場、慶賀,而南北朝聯(lián)軍,卻一片愁云慘淡。
前往太宰府的官道上,一處密林之中,伊勢貞繼靠在老樹下休息,臉色灰敗,他的目光頹然望著前方,空洞無神。
伊藤波送來一水囊,低聲說道:“將軍,喝點水吧?!?/p>
伊勢貞繼瞥了伊勢貞繼一眼,又看了一眼伊藤波手中的水囊,道:“喝水?本將軍還哪里喝得下水?你就是將山珍海味給我又如何?”
“淺灘丟了港口丟了,這筑州危在旦夕,太宰府也危在旦夕,本將其罪難容,等著吧,等山名氏清來了,就是我的死期?!?/p>
伊藤波聽伊勢貞繼這么說,不禁心有戚戚焉,伊藤波鎮(zhèn)守淺灘,淺灘丟了他難辭其咎,他嘴角動了動,說道:“將軍休要這么說,您多次擊退明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
“何況南北朝正在用人之際,將軍您戰(zhàn)功卓著,想必大將軍會對您網(wǎng)開一面,倒是末將,才是真的必死無疑。”
空海、仁海與明軍勾結(jié),反叛南北朝,幫助明軍攻下了淺灘,而空海、仁海又是后龜山天皇委派來犒軍的。
這責(zé)任難道還能落在后龜山天皇的身上?自然要由他這個鎮(zhèn)守淺灘的將軍來負(fù)責(zé)。
伊勢貞繼嘆了口氣,無言以對,他如今已經(jīng)心如死灰,只等著受罰。
“將軍,其實您并不是非要被動等待,末將覺得,您還是有機會翻身的?!?/p>
聽到伊藤波的話,伊勢貞繼搖了搖頭,連眼睛都沒睜開,道:“翻身?你又不是沒有看見明軍,那是何等厲害?明軍的火器還沒露面,若是等火器也露面了,我們還有活路?恐怕要死在陣中?!?/p>
伊藤波壓低聲音,說道:“將軍,上杉大人與兩個僧人同行,如今生死不知,他同行卻沒有發(fā)現(xiàn)端倪,這本就是失察?!?/p>
伊勢貞繼猛地睜開眼睛,盯著伊藤波,眼珠子里面終于不再空洞無神,道:“說下去?!?/p>
“將軍,上杉大人為何沒有發(fā)現(xiàn)端倪?為何他偏偏今晚去了淺灘?難道,上杉氏定當(dāng)真不知道空海、仁海的勾當(dāng)?”
“大人,萬一上杉氏定與那空海、仁海勾結(jié),出賣了我們南北朝聯(lián)軍呢?這最大的責(zé)任,不就到了上杉氏定的頭上?”
哎呦?
伊勢貞繼上下打量伊藤波,好像第一天認(rèn)識了伊藤波似的,說道:“這能行么?”
伊勢貞繼害怕此事暴露,萬一上杉氏定沒有死,哪一天回來,事情不就敗露了?
伊藤波焦急地說道:“哎呦將軍!都什么時候了您還在擔(dān)心那個?只有將責(zé)任全都推到上杉氏定的腦袋上,您才有活路!”
我也能有活路……
伊藤波在心里面補充了一句,然后滿懷期待地望著伊勢貞繼。
伊勢貞繼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道:“伊藤波,你立刻派人前往后方查看,一定要看看上杉氏定是否回來了,若是沒有回來,本將軍就還有回旋的余地!”
見伊勢貞繼被自己說動,伊藤波極為興奮,差一點跳了起來。
“好!此事就交給末將!末將一定將事情打聽得清清楚楚?!?/p>
伊藤波快步離去,伊勢貞繼微微瞇起眼睛,自言自語地說道:“上杉氏定啊上杉氏定,不管你是死是活,這責(zé)任都要你來擔(dān)負(fù)!”
倭國,筑州,碼頭軍營。
楊帆與眾將開酒宴慶功后,一直到夜里才結(jié)束,楊帆遂在杜臻、龐英,王圖的陪伴上,前往去看望上杉氏定。
“楊總兵,上杉氏定乃足利義滿重臣,與足利義滿麾下的文武官員交往密切,若楊總兵能收服此人,由上杉氏定為軍師,將來進攻北朝,一定事半功倍!”
楊帆腦海里回想起空海的話,腳步不由得快了一些。
別看楊帆在今日碼頭的時候,與眾人說得胸有成竹,實際上他的壓力不小。
首先,倭國地形狹長,地勢多山多水,而平原地帶就那么幾塊,不利于騎兵作戰(zhàn)。
故遼東的三千營在倭國能發(fā)揮作用的地方并不算太多,讓遼東的騎兵大打折扣。
其次,楊帆經(jīng)過今日與倭國軍的交戰(zhàn),發(fā)現(xiàn)倭國軍的戰(zhàn)力并沒有想象中的弱。
伊藤波等人組織反攻那兩次,給明軍造成了一些死傷,想要在今年之內(nèi)攻陷倭國,恐有難度。
若遼東軍久攻倭國不下,難免朝中大臣會有意見,借著耗費錢糧為理由,對朱標(biāo)施壓。
最后一點,也就是如今是七月,再有幾個月倭國將迎來冬日,到時候明軍想要進攻也難以施展。
龐英為楊帆掀開軍帳的簾子,楊帆往里面一看,上杉氏定正捧著一本書,看得出神。
楊帆微微一笑,說道:“上杉先生好雅興。”
上杉氏定眸子微微轉(zhuǎn)動,看到來的是楊帆之后,他輕哼一聲,道:“原來是楊大人,楊大人來見我這階下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