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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4章 包括你

“大人為何愁眉不展?”

  趙虎跟在身后問道。

  楊帆望著歡慶的人群,低聲道。

  “大明朝有個特點(diǎn)。

  事情平息之時,往往是最危險的開始。”

  回到衙門后,楊帆立即著手審閱各地送來的軍報。

  當(dāng)他看到東南沿海倭寇再起的消息時。

  “內(nèi)憂外患,真是按下葫蘆浮起瓢?!?/p>

  三日后,一騎快馬沖破晨霧,直抵巡撫衙門。

  “報!土默特使者求見!”

  楊帆正在用早膳,聞言立即放下筷子。

  “帶進(jìn)來?!?/p>

  一名蒙古裝束的使者大步走入,單手撫胸行禮。

  “楊總督,我家大汗有書信呈上?!?/p>

  楊帆接過厚厚的信封,發(fā)現(xiàn)火漆上印著狼頭圖案。

  這是俺答的私人印信。

  拆開一看,里面竟是用漢字書寫,字跡工整,顯然出自漢人文士之手。

  信中詳細(xì)描述了饒陽郡王與土默特部多年的走私往來,涉及嚴(yán)家黨羽和數(shù)座礦山。

  最令楊帆震驚的是,俺答透露了嚴(yán)嵩此次軍事行動的三個條件:永久互市、鐵治廠和三十萬民人。

  “好大的胃口!”

  楊帆拍案而起。

  “趙虎,備馬!去都御史衙門!”

  待楊帆來到虞禎府邸時,已是三更時分。

  府門前的石獅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守門的侍衛(wèi)見是他,默默讓開一條道。

  “楊大人,這么晚了...”

  侍衛(wèi)低聲問候。

  “虞大人可還在辦公?”

  楊帆腳步不停,黑色披風(fēng)在夜風(fēng)中獵獵作響。

  “在的,在書房。”

  穿過幾重院落,楊帆徑直走向燈火通明的書房。

  推門而入,虞禎正伏案疾書,聽到動靜抬起頭來,那張常年保持中立的臉上表情訝異。

  “楊兄?深夜造訪,有何要事?”

  楊帆沒有寒暄,直截了當(dāng)。

  “我要見朱充焗?!?/p>

  虞禎手中毛筆懸在半空。

  作為十三太保中排名第二的人物,他一向以不偏不倚著稱,此刻卻明顯猶豫了。

  “這不合規(guī)矩...”

  “規(guī)矩?”

  楊帆冷笑。

  “俺答已經(jīng)談和,嚴(yán)嵩父子命不久矣,大明將迎來新氣象。虞兄還要守著那些腐朽的規(guī)矩嗎?”

  虞禎沉默片刻,終于放下毛筆。

  “后院西廂,有人看守?!?/p>

  楊帆點(diǎn)頭致意,轉(zhuǎn)身便走。身后傳來虞禎低沉的聲音。

  “楊兄,小心行事。朱充焗...不簡單。”

  穿過幾道回廊,楊帆來到后院。月光被高墻遮擋,這里顯得格外陰暗。

  西廂房外站著四名帶刀侍衛(wèi),見到楊帆,其中一人上前阻攔。

  “楊大人,沒有虞大人手令...”

  “滾開。”

  楊帆眼神凌厲。

  “出了事我擔(dān)著?!?/p>

  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終究不敢真攔這位朝中新貴,只得讓開道路。

  推開門,一股霉味夾雜著熏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屋內(nèi)點(diǎn)著一盞昏暗的油燈,饒陽郡王朱充焗正坐在桌前,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

  聽到動靜,他頭也不抬,聲音沙啞。

  “終于來了?本王等你多時了?!?/p>

  楊帆反手關(guān)上門,徑直走到桌前坐下。

  “郡王知道我會來?”

  朱充焗這才抬頭,那張?jiān)?jīng)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臉如今布滿皺紋,眼中卻帶著危險的光芒。

  “楊帆,變法派的新星,深夜造訪一個囚徒,無非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些什么。”

  “郡王多慮了?!?/p>

  楊帆直視對方。

  “我只是來告訴你幾個消息。第一,俺答已經(jīng)談和,他出賣了你;第二,大明不會亡;第三,變法將繼續(xù);第四,嚴(yán)嵩父子必死無疑。”

  朱充焗突然大笑,笑聲中充滿譏諷。

  “哈哈哈...好一個忠臣良將!楊帆,你以為這樣就能拯救大明?你那些變法,不過是鏡花水月!”

  “至少我已經(jīng)賣出二百萬匹布,定金也已收取。”

  楊帆冷靜回應(yīng)。

  “百姓們正在積極織布紡絲。俺答求饒,答應(yīng)劃出三個封貢州。倭寇也將被火槍兵消滅。郡王覺得這些都不值一提?”

  朱充焗猛地拍案而起,鐵鏈嘩啦作響。

  “愚蠢!你以為靠這些就能讓大明強(qiáng)盛?”

  他眼中帶著狂熱。

  “只有我的辦法才能拯救大明!將那些無用的災(zāi)民投入織造、燒窯、挖礦,用他們的血肉鑄就財富,才能對抗韃靼和倭寇!”

  楊帆眉頭緊鎖。

  “觀音寺中,郡王說要裂土稱王、攻占京城。如今又說要拯救大明,到底哪句是真?”

  “都是真!”

  朱充焗激動地?fù)]舞著手臂,鐵鏈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只有強(qiáng)者才能讓大明立足于世!你那套依靠百姓的變法,只會讓大明加速滅亡!”

  楊帆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位曾經(jīng)的皇親貴胄。

  “郡王錯了。太祖建立的是一個公平的世界。民富則國強(qiáng),你的想法才是真正危險的。”

  “公平?哈哈哈...”

  朱充焗笑得前仰后合。

  “楊帆啊楊帆,你太天真了!這世上何曾有過公平?只有少數(shù)人能富貴,這才是天道!”

  楊帆搖頭。

  “郡王被權(quán)力蒙蔽了雙眼。我本以為能從你這里得到些有用的信息,看來是我想多了?!?/p>

  他轉(zhuǎn)身欲走,身后傳來朱充焗歇斯底里的咆哮。

  “楊帆!你就是當(dāng)代的王安石!大明將因你而亡!你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楊帆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王安石變法失敗,是因?yàn)橛|動了太多權(quán)貴的利益。而我,會吸取教訓(xùn)?!?/p>

  “滾!滾出去!”

  朱充焗瘋狂地扯動鐵鏈,聲音嘶啞。

  “你會后悔的!所有人都會后悔的!”

  走出房門,楊帆壓下心中的煩躁。

  侍衛(wèi)們低著頭,不敢與他對視。夜風(fēng)拂過面頰,卻吹不散那股縈繞在心頭的郁結(jié)。

  “大人...”

  一名侍衛(wèi)小心地問。

  “需要加強(qiáng)看守嗎?”

  楊帆擺擺手。

  “不必。他逃不掉?!?/p>

  離開虞府,楊帆站在街口猶豫片刻。

  原本計劃是去見代王妃,盡管他極不情愿與那個女人打交道,但為了獲取更多信息,還是決定前往華嚴(yán)寺觀音院。

  夜色中的華嚴(yán)寺顯得格外寂靜。

  楊帆剛走到寺外,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硪魂囼}動。

  他心頭一緊,加快腳步。

  “怎么回事?”

  他攔住一個慌張跑出的小沙彌。

  小沙彌臉色慘白。

  “死、死人了...代王妃...死了...”

  楊帆瞳孔驟縮,一把推開小沙彌沖進(jìn)寺內(nèi)。觀音院前已經(jīng)聚集了幾個僧人,正不知所措地站著。

  “所有人不許動!”

  楊帆厲聲喝道。

  “保護(hù)現(xiàn)場,不準(zhǔn)任何人出入!”

  僧人們被他的氣勢震懾,紛紛退開。

  楊帆小心地推開觀音院的房門。

  屋內(nèi)燭火搖曳,代王妃靜靜地趴在桌上。

  楊帆緩步靠近,發(fā)現(xiàn)她面前擺著一個酒壺和兩只酒杯。

  其中一只酒杯倒在地上,酒液已經(jīng)浸濕了地毯。

  楊帆蹲下身,仔細(xì)觀察。

  代王妃的面部表情平靜,沒有掙扎的痕跡,只是身體蜷縮,嘴角有血跡。

  最奇怪的是,她的右手緊緊抓著腰帶的玉扣,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似乎死前最后一刻拼命想要抓住什么。

  “大人,仵作到了?!?/p>

  門外傳來侍衛(wèi)的聲音。

  楊帆頭也不抬。

  “讓他等著。”

  他小心地用布包裹手,掰開代王妃僵硬的手,取下那枚玉扣。

  玉扣背面刻著一個清晰的”景”字,還有一個精巧的暗扣。

  楊帆輕輕撥動機(jī)關(guān),里面竟藏著一張發(fā)黃的箋紙,上面是一首情詩,署名也是”景”。

  “銀兒...”

  楊帆念出詩中反復(fù)出現(xiàn)的名字。

  “代王妃的閨名?”

  詩的內(nèi)容纏綿悱惻,但格調(diào)不高,字跡卻頗為清秀。

  楊帆將玉扣和詩箋收入袖中,起身環(huán)視整個房間。

  “大人,寺中所有人都問過了,聲稱未見外人進(jìn)入?!?/p>

  侍衛(wèi)低聲匯報。

  楊帆冷笑一聲。

  “烏頭毒在大同城內(nèi)都難以獲取,寺廟中更不可能有。這分明是謀殺!”

  他走出觀音院。

  代王妃的死絕非偶然,兇手不僅熟悉她的行蹤,還了解她與饒陽郡王、嚴(yán)世蕃之間的復(fù)雜關(guān)系。

  更重要的是,兇手不想讓他楊帆知道某些內(nèi)情。

  “錦兒呢?”

  楊帆突然問道。

  “回大人,代王妃的貼身婢女錦兒已經(jīng)帶回衙門了?!?/p>

  楊帆點(diǎn)點(diǎn)頭,正要離開,突然腳步一頓,臉色驟變。

  “不好!”

  侍衛(wèi)們面面相覷。

  “大人?”

  “代王妃已死,下一個目標(biāo)很可能是饒陽郡王這些年招募的文士!”

  楊帆語速飛快。

  “尤其是那幾個在云中書院的!備馬,立刻去書院!”

  馬蹄聲如雷,楊帆帶著一隊(duì)侍衛(wèi)疾馳向云中書院。書院位于城東,環(huán)境清幽,是饒陽郡王資助建立的學(xué)術(shù)場所,但實(shí)際上也是他網(wǎng)羅人才的據(jù)點(diǎn)。

  書院山長見巡撫大人突然駕到,慌忙迎出。

  “楊大人突然造訪,有失遠(yuǎn)迎...”

  “少廢話!”

  楊帆打斷他。

  “呂坤和王聲在哪?”

  山長額頭滲出冷汗。

  “王聲正在講堂授課,呂先生...呂先生在后院著書,吩咐不得打擾...”

  楊帆冷哼一聲。

  “帶路!”

  講堂中,王聲正在講解《春秋》,見楊帆闖入,臉色微變,但很快恢復(fù)平靜,向?qū)W生們宣布提前下課。

  “王先生。

  “楊帆直視著他。

  “四年前你受饒陽郡王邀請來此,可曾參與過什么特別的事務(wù)?”

  王聲面色如常。

  “在下只是教書先生,偶爾為郡王整理些文書,并無特別事務(wù)?!?/p>

  楊帆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問道。

  “你可認(rèn)識一個叫'景'的人?”

  王聲眼神異樣,但很快搖頭。

  “不曾聽聞?!?/p>

  楊帆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向后院走去。山長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引路,來到一間僻靜的院落。

  “大人,呂先生就在里面,他著書時最厭煩打擾...”

  楊帆揮手示意他閉嘴,推開院門。

  透過窗欞,他看到一位清瘦的中年文士正伏案疾書,案頭堆滿了書稿。

  最上面一冊的封面上赫然寫著《呻吟語》三個大字。

  “《呻吟語》?”

  楊帆心中一震。

  “難道是他?”

  他示意侍衛(wèi)們留在外面,獨(dú)自走到門前,輕輕叩門。

  “誰?”

  屋內(nèi)傳來低沉的聲音。

  “不是說未時之前不得打擾嗎?”

  “呂先生,在下楊帆,有要事相詢。”

  屋內(nèi)沉默片刻,隨后是椅子挪動的聲音。

  門開了,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雖衣著簡樸,卻自有一股不凡氣度。

  “楊巡撫?”

  呂坤皺眉。

  “不知有何貴干?”

  楊帆直視他的眼睛。

  “呂先生可認(rèn)識代王妃?”

  呂坤面色不變。

  “郡王夫人,自然見過幾面?!?/p>

  “那么,'景'這個名字,你可熟悉?”

  呂坤的眼神飄忽了一下,隨即搖頭。

  “不熟?!?/p>

  楊帆注意到他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那里掛著一枚玉佩。

  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呂坤的手腕。

  “這是什么?”

  呂坤想要掙脫,但為時已晚。

  楊帆已經(jīng)看清了那枚玉佩。

  與代王妃玉扣相似的質(zhì)地,背面同樣刻著一個”景”字!

  “解釋一下?!?/p>

  楊帆聲音冰冷。

  呂坤長嘆一聲。

  “進(jìn)屋說吧?!?/p>

  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書架上堆滿了書籍,案頭除了《呻吟語》手稿,還有幾封拆開的信件。

  楊帆眼尖地注意到其中一封信的落款也是一個”景”字。

  “四年前,我在京城結(jié)識饒陽郡王,受他資助來此著書。”

  呂坤平靜地說。

  “但我確實(shí)未參與任何密謀。至于這枚玉佩...”

  他猶豫片刻,終于開口。

  “是代王妃所贈。她閨名銀兒,'景'是她幼時的乳名,只有極少數(shù)人知道?!?/p>

  楊帆若有所思。

  “包括你?”

  呂坤苦笑。

  “我與她...曾是青梅竹馬。后來她嫁入王府,我遠(yuǎn)走他鄉(xiāng)。四年前重逢,她將這枚玉佩贈我,說是留個念想?!?/p>

  “那首詩呢?”

  楊帆追問。

  呂坤面露困惑。

  “什么詩?”

  楊帆從袖中取出那張從玉扣中發(fā)現(xiàn)的詩箋。呂坤看后,臉色大變。

  “這不是我寫的!雖然模仿了我的筆跡,但絕非出自我手!”

  楊帆心中一動。

  “有人要栽贓于你?”

  就在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嚓”聲,像是樹枝斷裂的聲音。

  楊帆反應(yīng)極快,猛地?fù)湎騾卫?,將他按倒在地?/p>

  “嗖!”

  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深深釘入?yún)卫偛潘囊巫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