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涼的寒風(fēng)卷動著漫天沙塵。
血色的蒼穹無日無月,虛幻龍影盤旋飛舞之間,又有紛亂無序的道則……將蒼穹分割的支離破碎。
入目所見盡是一片血色。
暗紅的大地、血染的蒼穹、如同琉璃般夢幻的緋色山崖閃爍幽光。
綿延不知盡處。
趙慶緩緩收回了遠(yuǎn)眺的目光,對此星辰奇景也還算能夠接受,唯一出乎他意料的一點(diǎn)……
血衣的闊綽在這里似乎并沒有體現(xiàn),有的只是幽冷與荒涼。
血玉靈舟被孟雪駕馭,在這片浩無邊際的大地上飛速行進(jìn)著。
姝月小姨與紅檸,皆是怔怔的看著蒼穹之上的裂痕,顯然沒有想到過玉京星闕竟是這般的蒼涼而冷寂。
小姨若有所思,輕聲自語道:“道劫距今已有數(shù)萬載歲月,玉京星闕鮮有人至……許是因此變得荒蕪?”
孟雪回眸望了一眼神色平靜的顧清歡,心中不由有些意外,她輕笑解釋了一句:“血衣星辰浩瀚無盡,有些荒涼之地實屬常情。”
趙慶不動聲色,安靜攬著姝月的纖腰,遠(yuǎn)望消失在天地盡頭的血玉靈舟。
如今能到這里的人,除卻血衣樓的高層與前輩,應(yīng)該便只有各州血子了。
不對,還有清嬈那些天下行走,既然相約龍淵,必然也能過來……
“龍淵并不在此,咱們經(jīng)由那道傳渡陣趕赴?!泵涎┻b望著消失在血幕之前的道道流光,示意趙慶只是借路行過這里。
“多謝師姐護(hù)持?!?/p>
趙慶輕聲道謝一句,原本繃緊的心神漸漸放松了下來。
這樣倒是安全的很,電梯直達(dá)血衣,再從血衣傳渡到龍淵,根本不會花費(fèi)多少時間,更不會有人再來截殺血子。
雖說天下遍布的血衣商坊都喚作血衣樓,但玉京弟子皆是清楚,也唯有夜空中偶爾閃過妖冶紅芒的那顆星辰——才是真正的血衣樓。
想要在這里擊殺血子,難度不亞于踏碎天地與星辰。
三五個元嬰化神到了這里,便如同站在長生劍山門之外的先天武者一般,掀不起任何風(fēng)浪。
畢竟強(qiáng)如張瑾一那般的第五行走,也不過是近千年來頭角崢嶸的一個化神弟子,而玉京星闕布道天下三萬年……想想都頭皮發(fā)麻。
趙慶只覺得,這寂寥荒蕪的血色天地間,偶爾有幾位比司禾更強(qiáng)的大佬談笑掠過,都顯得合情又合理。
很快的,他們的靈舟趕到了那道血幕之前,無需任何言語與通稟,更沒有見到任何守陣之人……直接便是穿行而過。
嗡!
剎那間,神識震蕩翻涌,眼前的世界化作了一片血色。
趙慶不自覺的死死握緊清歡的皓腕,以她如今孱弱的神識……傳渡所帶來的不適感顯然更加強(qiáng)烈。
不過清歡也只是繃緊了一瞬身軀而已。
一行六人眼前的血色還未曾褪去,便感受到了周圍肆虐的靈氣與寒風(fēng)。
深邃的海水洶涌蕩漾,巨浪席卷之間,偶爾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轟隆聲響。
海風(fēng)的幽咽低吟,夾雜著男男女女的說笑聲,傳入耳中。
“此地便是龍淵?!?/p>
趙慶耳邊傳來了夢雪的神識凝音,震蕩的泥丸宮也終于平復(fù)了些許。
他目光掃過周遭的一切,而后將心中的震撼暫時壓下,探出神識去安撫清歡孱弱的明堂。
小姨和紅檸蓮步輕移,陪著姝月站在了趙慶身邊,一同去觀望……這冷夜之下的深邃汪洋。
確切的說,這里并無日夜之別,目之所及皆盡是肆虐的海水,就連往常的陰云與星月都消失不見了。
沒有了月光的照映,深邃的汪洋顯得死氣沉沉,黝黑如墨但卻又張揚(yáng)而洶涌,像是隨時都會傾覆天地堙滅萬物,使人不寒而栗。
但與之相對應(yīng)的,海面之上又漂浮著數(shù)之不盡的仙宮樓閣,有男女修士說笑交流,偶爾有人望向趙慶一行,投以和善的目光。
趙慶心中明了,這些人都是血子與看客,便如同跟隨自己前來的家人,也可能是如同姬夢那般的行走或是圣地弟子。
“這里是九十州之外的汪洋?”趙慶難免心生疑惑。
不過這一次,司禾卻也摸不準(zhǔn)了,只是言語道:“或許吧,只靠觀望……看不出太多端倪。”
趙慶將神識探向了汪洋,但卻被一道奇異的力量所阻。
他并沒有施展火澤睽去窺伺,一來可能徒做無用之功,二來會被有心之人洞悉自己的手段。
“永寧州血子已至?!?/p>
一道淡漠而威嚴(yán)的元神波動傳徹,瞬間將數(shù)之不盡的目光引向了趙慶一家。
與此同時,連綿成片的仙宮飛閣之間,一座浩大的青巖殿宇升騰而起,其上有血色紋路彌漫,神識接觸之下便能知曉……這是屬于永寧血子的宮殿。
“龍命之人!”
“他就是趙慶?!?/p>
“神識孱弱,不足為慮?!?/p>
“龍命之強(qiáng)運(yùn),是否會與我等有些差別?”
“即便是有所區(qū)別,但其行至此地,也該止步了?!?/p>
一道道目光匯聚,神識交錯縱橫,有圣地看客或是張揚(yáng)血子,直接開口交流傳出話語。
趙慶一概無視,溫和捏動著清歡的纖手,與孟雪短暫傳音之后,他便直接駕馭另一道血舟帶著家人,進(jìn)入了屬于自己的宮殿之中。
隨著宮殿中的禁制自行開啟,周圍交錯縱橫的神識瞬間沉寂,那些肆無忌憚的談笑也如風(fēng)消逝。
到了此地,趙慶才重新露出笑意,神識在宮殿之中一掃而過,輕笑道:“與血神殿的主殿差別不大,咱們這段日子得住在這里了?!?/p>
“咱們?”小姨若有所思,輕疑一聲。
沒了孟雪在身邊,周圍又無更多目光,趙慶輕松了不少,他攬過姝月纖腰親昵揉動發(fā)絲,對小姨和檸妹轉(zhuǎn)述方才孟雪的傳音。
“三日之后龍淵開啟,在這之前,我自然是陪著你們?!?/p>
紅檸手中握著一枚傳訊玉,嬉笑解釋道:“咱們這所宮殿可是來之不易……”
“據(jù)骨仙子說笑,她們那些看客想要近觀龍淵爭鋒,每座仙宮飛閣作價一千上品靈石,試煉結(jié)束之后可以帶走?!?/p>
多少???
趙慶緩緩皺起了眉頭,與小姨對視一眼,而后又雙雙露出笑容。
血衣……是真的宰人啊。
如他們這些參加試煉的血子,自然是每位都有獨(dú)屬的修行之所,像是孟雪那般的自然也有品茶修沐之地。
但如若是無關(guān)修士想要觀望龍淵,不論圣地弟子還是他脈行走,必須得花一千萬靈石買房子才行,至少也得三五人團(tuán)購一座飛閣。
當(dāng)然,龍淵結(jié)束之后房子是可以帶走的——如果他們有需要的話。
“VIP卡座,小張還是有活兒?!彼竞踢m時吐槽道。
“這波是真的賺啊?!壁w慶隨意回應(yīng)著。
他轉(zhuǎn)而對檸妹笑道:“不是約了骨仙子見面?這兩日便去游玩吧。”
“等我進(jìn)入龍淵之后,你若是覺得無趣,便喚曉怡陪你一同尋骨仙子游逛?!?/p>
“我與姝月便不去了,等此間事了,咱們陪清歡專程前往骨州拜謝?!?/p>
紅檸輕巧含笑搖頭:“我也不去,到時候陪你一起。”
……
……
在這片無日無月的汪洋之上,似乎時間的流逝都變得模糊了。
一座座青巖宮殿升上了高天,又有他州血子斷斷續(xù)續(xù)的趕到。
原本勾連相倚的仙宮飛閣也各自分散,于高天之上靜靜沉浮,其中盡是來自天下各地的看客。
據(jù)趙慶和小姨這三日的觀望,其中有一部分是來自中州的圣地弟子,也有傳承悠遠(yuǎn)的宗族子嗣,那些浩渺仙族自然有的是機(jī)會觸及玉京之道。
除此之外,陪同各州血子而來的至交好友,想要觀望龍淵的往代血子,也都有不少。
二十二座仙閣相倚成景。
其中幽芳四溢玉脂凝香,鶯聲燕語不絕于耳,盡是姿容絕代的天香女修。
有飛閣被符箓環(huán)繞飛上高天,又有仙宮深處妖氣肆虐……
直到一位踏空而行的女修出現(xiàn),這片天地才重新安靜了下來。
女子身穿一襲玄縞云煙袍,似是水墨暈染成畫,纖腰之間有緋紅玉帶緊束,姿容清雅絕世,身段曼妙玲瓏,倒使趙慶一時感覺有些陌生。
血衣五師姐,張瑾一!
那位英姿勃勃的張師姐,換上尋常裝束之后,倒顯得端莊溫婉了不少。
張瑾一眸光掃過諸多青殿宮閣,嫣然一笑輕快出聲道:“血子齊至,入淵吧。”
“儲物之寶不可入,融身靈器不可入?!?/p>
“蠱、陣、香、丹、符、幡、獸、傀……皆不可入?!?/p>
隨著女子纖手輕揮,一顆耀眼的緋紅星辰顯露在天穹之上,將整個世界映的更加幽冷。
絲絲縷縷的血芒融入汪洋,幽邃的海面之上漸漸泛起熒光,其下的無盡奇景也變得清晰可見——但卻并未得見龍尸仙骨。
趙慶只是看了一眼,司禾便傳來心念斷言道:“要打怪的,那些血芒被點(diǎn)化過,龍淵之內(nèi)應(yīng)該還有各種秘境?!?/p>
趙慶暗自點(diǎn)頭,不過他更在意的是另外兩點(diǎn)。
含光劍應(yīng)該是帶不進(jìn)去了,不過他這些日子精研含光真意,不用劍體倒也還行。
至于另外一點(diǎn)……自然是他進(jìn)入龍淵之后,與司禾的心念傳遞是否會中斷。
張瑾一纖手?jǐn)n袖,美眸掃過諸多青殿,緩聲又道:“往代行走三魂入淵,此代倒是并無這些阻礙,直入便是。”
話音落盡,夜空中的血色星辰光芒萬丈,一道黝青的奇碑沉浮天地之間,其上并無任何書刻與文字。
與此同時,瞬時便有三位血子飛身而起,直接沖入了汪洋之中消失不見,竟沒有掀起絲毫漣漪。
而他們隨身攜帶的血子玉令,則是驟然堙滅消散。
星辰灑落的妖冶紅芒被汪洋倒映著,奇碑之上有書刻緩緩浮現(xiàn)。
九巖州,萬崢。
玄風(fēng)州,田嘯海。
靈化州,邢權(quán)。
這顯然是方才入淵血子的名諱。
又有威嚴(yán)浩渺的龍吟傳徹,三道虛幻龍影自星辰飛掠而下,緊隨三人沖入了汪洋之中。
“青龍入命!”有妖修突兀開口,嗓音粗狂。
青龍入命自古以來便是血子的象征,在血子入龍淵之時能夠得到龍影纏繞命魂……所言便是此刻。
“龍命……”
又是一聲嬌柔的女子低吟,自天香的飛閣之中傳出。
這接連兩聲言語并沒有引起太多的嘈雜,但卻是將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引向了……那座屬于永寧州的青巖宮殿。
永寧血子趙慶,便是近來盛傳的青龍入命之人,未入龍淵,先獲龍命!
趙慶自然也站在宮殿樓臺之上觀望,他平復(fù)心緒,輕緩揉了揉嬌妻的香肩笑道:“在家里等我?!?/p>
笑言撫慰嬌妻之后,他又玩笑似的撓了撓清歡手心,之后兩步跨出來到雕欄之前,含笑回望諸多審視的目光。
姝月櫻唇微抿,快步跟在丈夫身邊,明眸閃爍幽寒光芒,冷冷的掃視諸多血子與仙客。
小姨穿了一身男子錦袍,螓首蛾眉婀娜娉婷,但其玉顏卻是極盡清冷,美眸中透著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寒。
她無意識轉(zhuǎn)動著蔥指上的玉戒,同樣也緩緩邁步陪在了姝月身邊,與丈夫一起回望諸多好奇與敵視。
清歡落在了最后,依舊滿目柔情的看著主人,紅檸有些遲鈍,似是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諸州血子接連不斷的躍入了汪洋,偶有入淵之人遙望趙慶輕蔑冷笑,趙慶自然是報以最和善的笑意回應(yīng)。
天地之間龍影呼嘯翻騰,那道奇碑也變得更加神異,一道道血紋化作州屬名諱鐫刻其上。
海面上漂浮著零散的符箓與靈戒,亦或是玉佩珠石之屬,皆是被龍淵所阻,無法入內(nèi)。
張瑾一還在緩聲講述著:“此行龍淵開啟,共有八十一位血子?!?/p>
“雷皇州、千幻州、冥殤州、華豐州、云陌州……血子身隕,未能入淵?!?/p>
……
趙慶靜靜看著一道道龍影灌入汪洋,再次平復(fù)心緒之后,與家人傳音告別準(zhǔn)備入內(nèi)。
但也恰是此刻!
“趙慶!”
一道輕靈之聲喚來,使得這片天地再次變得嘈雜。
即便此前有人提及青龍入命,大家各自心中明了,但也從未有人喚出過那位永寧血子的名諱。
萬千目光齊聚,張瑾一都美眸微凝含笑側(cè)目,高天之上仙宮沉浮,清嬈滿是玩味的目光同樣望來。
趙慶:???
莫說是小姨和姝月怔了一下,連他自己都沒反應(yīng)過來。
還能是誰在喊他!?
當(dāng)然是最溫柔最可人的檸妹妹了。
楚紅檸忽視了趙慶的傳音告別,笑吟吟的輕快邁步來到了他身后,一身鵝黃紗衣與袖間絲帶隨風(fēng)而舞。
趙慶剛剛提起的戰(zhàn)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原本回望諸多敵意目光,他都暗暗思索著怎么樣弄死這些人了……可檸妹的背刺實在是來的猝不及防。
特么的,是不是社牛?。??
趙慶忽視了天地間錯綜雜亂的注視,轉(zhuǎn)身將檸妹纖腰攬過,輕笑道:“怎么了檸兒?”
楚紅檸嬉笑著,眸光越過男子肩頭,與小姨姝月目光交錯,而后抬手梳理蕩漾青絲,與趙慶四目相對。
她明艷的水眸蕩起漣漪,輕聲道:“我更愛與你牽牽扯扯藕斷絲連,與你同行嬉鬧談天說地,與你遠(yuǎn)隔萬里遙相注視,與你攜手輕語……怨也是喜?!?/p>
“我本不會去冥殤見你,只是龍淵在即,我怕……”
“我怕你身死龍淵,我楚紅檸此生再不能見。”
“又怕你成為行走,覺得檸兒趨炎附勢不值一提?!?/p>
“如今檸兒此生已定,求只求……夫君平安?!?/p>
紅檸臉頰殷紅似血,輕松莞爾一笑:“檸兒以往無理取鬧,夫君都應(yīng)著陪著,今日會不會怨我怪我?”
趙慶雙眸微闔,悵然輕嘆將女子攬緊溫存。
檸妹瞞著自己跑回楚國,原來是這樣嗎?
他揉了揉女子滾燙的耳根,無奈與姝月小姨對視一眼,最后望向清歡滿是笑意的鳳眸……
好在周遭那些人本來就在看他,現(xiàn)在倒也不覺得社死了。
“等我回來,陪你遍游天地。”趙慶輕聲安撫檸妹,表示自己從來都沒有怪過她無理取鬧。
女子明艷的水眸不再扇動,隱隱有些濕潤之意,她迫不及待的踮起腳尖將自己的紅唇送上。
絕美側(cè)顏在紛飛的血色龍影之中,顯得更為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