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楚紅檸訴情獻吻,使得原本將要入淵的血子都不住側目。
天香那二十二座相倚仙閣之間,盡是一片嬉聲笑語。
有來自鳳皇樓的大妖朗聲叫好,有攜帶嬌媚傀儡的碎星陣子說笑起哄。
而目露鄙夷不屑者、挑釁出聲驚擾者,同樣也不在少數(shù)。
在這片晦暗幽冷的天地之間,多是玉京諸脈地位高絕之修,對趙慶之名倒還算是有所耳聞……那也是一傳十十傳百,自冥殤修遠聽來的言語。
但對于這楚紅檸,所知所識者卻是少之又少,也不過是個尋常的天香女人而已。
而在高天之上,血星之下。
九座極為超然的浩渺仙宮沉浮,其各自屬于此代天下行走。
玉京十二樓,如今血衣天香行走空位,九劍皇甫鳴被困冥殤,除卻這三脈之外,剩下的九脈自然是齊至,只等著看看血衣行走歸屬何人。
白玉清嬈遙遙觀望,輕笑無言。
千幻姬夢眸光閃爍,不忘調笑著提醒另一位行走:“水月兄?”
屬于離煙樓的仙宮之中,鶯聲燕語美人成群。
那位名喚水月的離煙行走,即便是元嬰境的妾室都有兩位,一位是美艷無匹的絕代妖后,另一位則是離煙的同脈師姐。
水月沒有多加理會姬夢的提醒,只是左擁右抱享受妻妾的同時,分心望了一眼那容顏緋紅的楚紅檸,隨口啐道:“臭女人?!?/p>
……
隨著趙慶與家人告別躍入龍淵,那道奇碑之上自然也出現(xiàn)了‘永寧趙慶’的紋刻。
只不過其身后卻并無血色龍影跟隨,這一點也早已在眾人意料之中。
直至八十一位血子皆盡入淵,那道血紋纏繞的奇碑也緩緩下沉,似乎鎮(zhèn)在了整片汪洋之上,一時此間再無風浪與波濤。
張瑾一眸光掃視全場,端莊溫婉的容顏之上漸漸露出笑意。
她輕盈揮袖,血色星辰逐漸暗淡,而后隱沒無蹤。
風平浪靜的海面仿佛化作了無垠玉鏡,照映出龍淵深處的景色與諸多血子的動向。
·
趙慶以神識籠罩自身,隔斷海水的同時,也時刻防備著可能存在的危險,并且不斷布下神識印記留待后用。
眼前的世界如夢似幻。
晶瑩剔透的水流沖刷著海床,砂石珊瑚與海藻緩緩浮蕩著,偶有神識難窺的洞穴散發(fā)著深邃光芒。
抬頭遠望,方才的青殿宮閣已遙不可見,入目僅有泛著幽藍熒光的海面,一道道妖冶血芒如同流星墜落,沉向極遠處的海底。
身處海淵之下,抬頭似乎依舊能夠望見星空,屬于深海的星空——幽藍的夜,緋紅的星。
趙慶孑然一身,各種陣器丹草早已留給了姝月,含光劍與血印自然也不能攜帶,甚至是用以修行浮影幻法的海蜃巖,都留在了龍淵之外。
但值得慶幸的是,還有司禾的心念時刻陪著他,太阿印是山魂所化,同樣也還鎮(zhèn)在命宮之中。
“八十一人,修為盡是筑基后期,神識大都比你強些,不過咱們揚長避短也不會吃虧。”司禾沒再吐槽張瑾一,稍顯認真的分析著。
趙慶將一塊質地還算堅硬的海石攝入手中,默默以靈力在其上刻錄簡易的封塵陣法,好隨手拿著遮蔽自身不被神識感知。
他施展通幽術加持神識,橫掃方圓數(shù)十里,確定沒有其他血子存在之后,又收回神識安靜等待著。
有當年在紫珠丹塔的經(jīng)驗,他深刻明白,這種時候能續(xù)航才是硬道理。
自己有七色道海,足以承受靈力的消耗,但神識還是盡量節(jié)省一些……畢竟這次試煉與丹道技藝無關,狀態(tài)不好是要死人的。
終于,這無盡深海之中傳出了淡漠的宣告。
“潛龍之淵?!?/p>
“潛境已開,斬殺血妖可重鑄血令,以作儲物之用?!?/p>
“奇藏機緣已現(xiàn),接觸奇藏可獲丹器珍寶,以作護身之用?!?/p>
“擊殺其他血子,視為斬殺血妖,可自由奪其血子玉令,獲其奇藏機緣?!?/p>
“潛境已開,斬殺血妖可重鑄血令……”
男子淡漠的聲音繼續(xù)重復此前的宣告。
趙慶神色變幻,腦海中還在與司禾一起梳理境況,身體卻早已做出了應對。
那道僅能遮蔽周身一丈的簡易陣石,被他繼續(xù)持握在手中。
而自身的《青龍血典》功法卻是停止了運轉。
體內磅礴而精純的靈力循著另外的經(jīng)絡,勾連起了那一道極品水靈根,轉而以《玄水化千》取代此前的血衣功法。
在這汪洋之下,以水系功法御水而行,自然是比青龍血典快上不少……而且靈力消耗也更小,動靜之間不會逸散血氣被人遙遙察覺。
趙慶直接摒棄了血典,暫以準備好的水系功法蟄伏趕路,尋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道血芒。
同時與禾媽不停的交流著。
“這說話的男人應該也是血衣行走?!?/p>
“斬血妖,筑玉令,取機緣,奪奇藏……這還只是潛境,龐振說的龍尸應該在其他地方。”
趙慶默默言語著,神識豁然發(fā)覺……距自身數(shù)十里之外,竟有一道血霧朦朧的光蘊沉浮。
司禾瞬時應道:“這是機緣奇藏!血芒是血妖!先取奇藏后斬血妖!”
趙慶旋即默念:“應該先活著啊笨蛋?!?/p>
他雖然心里這么吐槽,但神識早已盡數(shù)蔓延而出,迅速趕往那道血霧光蘊之所在。
在通幽術的加持下,尋索周圍可能存在的危機之時,也同樣打算著將那道血霧裹挾而回。
然而……
當他的神識接觸血霧之后,神情不由變得古怪了幾分,繃緊的心神都緩緩放松了一些,慢悠悠的將那道所謂的奇藏拖拽而回。
司禾也不由陷入了沉默。
趙慶所取到的機緣是一把刀……一把凡品靈器,九環(huán)闊刀。
他手握闊刀隨意揮舞了兩下,而后默默提著繼續(xù)蟄伏尋索。
靈器是有品階的。
凡品、良品、極品、絕品。
趙慶早在練氣五層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不用這么垃圾的靈器了,以他松山坊血衣駐守的眼力——這柄刀只能賣三十顆靈石,還不一定有人要。
去尼瑪?shù)模?/p>
趙慶暗罵一聲,但還是很誠實的握緊了刀柄。
雖說靈器很次,雖說他不怎么會用刀,但有總比沒有好……
實在不行還能用劈山訣砸出去,當成一次性的投擲武器使用。
他不由感到疑惑。
是所有的機緣奇藏都這么垃圾?
還是只有自己摸到的這么垃圾……
這場試煉難道是比誰的運氣好?
趙慶漸漸放緩了御水的速度,抬眸掃過那如同星空的幽藍海面,掃過如同流星墜落般的一道道血芒。
而后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闊刀,心中有一個離譜的想法漸漸浮現(xiàn),并且越想越覺得離譜。
“禾。”
“咱們取到的奇藏是刀,別人會不會取到丹草陣盤???”
“我的意思是說……”
“斬殺血妖能夠重鑄血令用來儲物,像不像撿背包?”
“撿完背包再到處撿裝備撿補給……”
腦海中陰華搖曳不定,司禾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她幽幽言語道:“然后殺人舔包?”
趙慶沉默許久,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潛境,后面肯定還有龍境,張瑾一還真給了咱們一個驚喜?!?/p>
司禾:……
“大吉大利?”
趙慶:“今晚吃雞?!?/p>
趙慶此刻滿心無語,但是卻又極為慶幸。
這么離譜的安排,發(fā)生在張瑾一身上,好像又變得特別的合理。
血衣這一代的龍淵爭鋒,竟然是九十州血子吃雞?。?/p>
那特么的不得都死絕咯???
趙慶思慮瞬息,審時度勢之后,全力御水趕往距離最近的那道血芒。
至于中途的奇藏機緣,則是一概不加理會。
如果是這種試煉規(guī)則的話,那現(xiàn)在最迫切的問題,必然是先有一個能夠儲物的玉令,之后再從長計議。
這龍淵之中盡是血子,幾件垃圾靈器根本影響不了什么。
對于自己來說,反倒不如找點兒丹草補給,煉制一些功能性的丹藥實在。
……
趙慶全力御水而行的同時,也在不斷收回極遠處的神識印記,繼而布下新的印記。
半炷香的時間之后,他的神識便已能窺見那道血芒所化的妖獸。
是一頭體型壯碩的血猿,單從散發(fā)的靈力波動來看,不弱于尋常金丹初期的修士,不過卻是只有血氣虛體,更無經(jīng)絡神識,儼然與傀儡并無差別。
趙慶心思暗動,仔細探查之后并未發(fā)現(xiàn)附近還有其他血子。
他稍加斟酌……
而后直接御水沖向血妖,同時運轉青龍血典,焚心神通頃刻施展至極盡,磅礴浩瀚的靈力灌注闊刀,直接以劈山之勢斬向血猿。
顯然是要速戰(zhàn)速決!
雖說這血芒會引動諸多血子前來探查,留守暗處靜靜蟄伏等待時機才是上策。
但事有緩急,在明知規(guī)則的情況下,他不可能為了儲物玉令浪費太多時間……畢竟這才只是開局第一步。
而且應對血妖僅僅只是靈力消耗,并不會浪費神識,暗中又有無形劍意護持己身,足以應對各種變故。
轟!
霎時間,血猿周身的海水凝聚成冰,一柄無主的闊刀呼嘯而至,血氣彌漫之中又有耀眼靈光環(huán)繞刀芒,九段精金澆筑的刀環(huán)難以承受靈力的沖擊,早已崩碎化作糜粉……隨著翻涌的暗流飄散。
趙慶雙眸血紅似要擇人而噬,眼看血猿承受冰搓刀斬之后,尚能聚而不散飛身撲來。
他直接動用了神御訣要,御使含光劍意絞殺而至。
同時周身磅礴氣血也席卷而出,演化一道血霧巨虎撕向妖猿……以血鎮(zhèn)血!
沒有絲毫猶豫,對于這種活靶子,自然是手段盡出傷害拉滿,以免浪費太多時間引來他人。
七色道海磅礴涌動,在爐火純青的焚心神通加持之下,以神御之術御使含光劍意,又有凝萃之后的血氣鎮(zhèn)殺……
這種層次的殺伐,莫說妖猿僅有血氣虛體,即便是真的金丹修士硬抗下來,也得死上好幾次了。
無形劍意一斬而過,血猿虛體瞬息化作兩團血氣,而后又被血霧巨虎沖的支離破碎。
摧枯拉朽!
此片深海都血色彌漫,碎石玉璧與甲妖蝦蟹盡數(shù)堙滅如煙,轟隆隆的悶響傳徹十數(shù)里。
趙慶血眸微凝,仔細探查妖猿崩碎之后留下的狼藉。
一滴妖冶精血靜靜沉浮,一枚血子玉令無聲凝聚……
除此之外,更有一團氤氳血霧重新聚攏而來,與此前的機緣奇藏一般無二!
“原來裝備是刷的……”趙慶默默跟司禾吐槽一句。
而后取過了眼前沉浮的玉令,其上依舊是青龍盤踞之形。
神識探查能夠清晰感知到屬于自己的信息與貢獻,與此前的血子玉令相同。
但卻多了儲物之能……十丈見方,比尋常靈戒玉鐲的空間大了太多。
趙慶此刻神情微動,此前留下的神識印記感知到了動靜——有一位血子正飛速御水趕來!
他稍稍平復心神,心知對方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便也就沒有準備逃離蟄伏。
畢竟這龍淵之中,都是自己的敵人,如果僅有一人的話……
司禾:“干死他啊!舔包!”
趙慶平心靜氣,繼而將那滴懸浮的精血收入玉令之中,那自然是血衣一脈的傳承精血。
不過卻與龐振言說的龍尸取血稍有不同,趙慶也沒有在意。
畢竟龐振下副本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雖說產(chǎn)出沒有什么變化,但副本總是一成不變怎么能行?
最后,他觸及血霧取到了其中的奇藏,是一張靈力內斂的符箓。
銀紋交織勾連,入手灼熱難忍,神識查探隱能窺見半道飛翅——是金丹境中較為常見的怒翼符。
趙慶不由松了口氣,符箓雖說沒有靈器來得實在,但也還算稍微靠譜一點了,老是撿凡品靈器誰能受得了?
腦海中陰華蕩漾,傳來司禾的心念:“這些奇藏不是傳渡而來的,本就被以煉虛手段封在血霧之內,大手筆。”
是啊,煉虛境界的手段,封一大堆凡品靈器藏起來,然后逗弄筑基血子,可不就是大手筆嗎?
不過仔細想想,張瑾一也不像是什么腦子正常的人,趙慶也就釋然了。
他默默以神識印記感知著……那蟄伏在自己不遠處的靈化州血子,似是叫邢權來著,此前三日他大多也都了解過了。
對方眼下同樣也在探查自己的狀態(tài)……
趙慶心如明鏡,直接盤膝打坐稍稍恢復神識,繼續(xù)跟司禾吐槽著的同時,也在查探其他方向有沒有新的動靜。
如果再來一個人盯上自己,那就真得撒丫子跑路了。
至于現(xiàn)在?
大家都是剛入龍淵,手里都沒有什么外物支撐,倒也不至于見人就慫。
畢竟這些都是死敵,自己現(xiàn)在放過對方,對方下次見面也不會放過自己。
不知是不是方才手段盡出的原因,趙慶此刻只覺得周身舒泰戰(zhàn)意高昂,他還從未體驗過七色道海在焚心加持之下,傾盡全力打一個靶子的感覺……
那真的,似乎對面是兩三個金丹都能干碎咯。
當然,前提是對方不會猛烈還手。
然而讓趙慶沒有想到的是,那靈化州血子邢權極為謹慎,默默觀望盞茶時間后……竟然直接御水離開了。
趙慶旋即停下了跟禾媽的說笑,雙眸緩緩閉闔嘆了口氣。
瞬間以神識印記鎖定了對方的行跡,《玄水化千》功法游走周身經(jīng)絡,飛速御水前去追趕。
司禾輕笑提醒:“現(xiàn)在殺了他,應該沒有包舔?!?/p>
趙慶:“他罵了我。”
司禾:???
白發(fā)少女俏顏浮現(xiàn),藕臂撐著螓首笑瞇瞇道:“什么時候,他這三天一直都沒怎么出過聲吧?”
趙慶:“那也肯定用神識傳音罵了。”
他如此打趣傳出心念,但御水的速度卻越來越快,甚至直接動用了天道殘片的火山旅為自己提速。
往前十年歲月里,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不惜代價成為什么天下行走。
但后來……
永寧長生坊中的大雨、冥殤涼川城中的飛雪。
時刻如同夢魘纏繞。
面對煞氣磅礴的天傾劍,面對血衣樓外升起的絕仙陣。
他豁然發(fā)現(xiàn),即便是自己付出生命……都無法換來清歡和紅檸曉怡當時的安穩(wěn)。
世間最可怕的不是死……
而是死了,都沒有任何作用。
拼命要是有用,世人早就都去拼命了。